朝霞染红东方,避暑山庄丽正门显得更加庄严瑰丽。
和珅、刘墉等满朝文武、王公大臣们候在门外,等候上朝。
高大的下马碑上,用汉满蒙藏几种文字刻着:官员人等至此下马
女扮男装的金小欢与吴子墨、纪晓岚等三人也候在门前。
吴子墨对金小欢一拱手:“恭喜年兄蟾宫折桂,独占鳌头!我看年兄年青有为,一表人材,一定前程不可限量!不像纪公子,满脸蓬蒿,一片荒芜之象。”
说完,对金小欢挤了挤眼睛,嘲弄地对纪晓岚努了努嘴儿。
金小欢也拱了拱手:“岂敢岂敢!小弟误打误撞,拿了第一。若论才学,未必及得上二位仁兄。承让承让。”
纪晓岚笑道:“状元郎不必过谦,年轻有为前程无量也没错!不过吴兄所言满面蓬蒿也未必就是荒芜之象;草木葳蕤不也正是蓬勃旺盛之象吗?!”
吴子墨尴尬笑道:“纪兄所言不差。说得好说得好。”
穿着正四品武官服的黄土高坡站在金小欢身旁。
一台大轿在三人身旁落轿,威风凛凛的索伦从轿内走出来,目光灼灼一转身,正好撞上纪晓岚的大烟袋——一袋烟灰与火星全都扣进索伦的脖领子里。
索伦顿时烧得乱蹦乱跳,吼声如雷,一把揪住纪晓岚,挥出铁拳,便要暴揍……
众文武大臣冷眼旁观。
金小欢上前拉住索伦胳膊:“爵爷息怒,爵爷息怒……”
“去你妈的!”索伦一搡,差点儿把金小欢推个跟头……
黄土高坡见状,上前欲管……
索伦一见黄土高坡,分外眼红,狠狠地瞪着他,哼了一声!
黄土高坡也怒目而视……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刘墉急忙走过来,拉住索伦的胳膊:“爵爷息怒,此人打不得!”
索伦一愣,怒道:“怎么打不得?这混帐小子竟敢用烟袋灰灼烧老夫!”
刘墉笑着劝道:“爵爷息怒。此人当真打不得!这位兄台乃是本科三甲之探花郎纪晓岚——今日皇上金殿晋见三甲——这是皇上的贵人!索老爵爷请暂息雷霆之怒。纪晓岚,还不快给索老爵爷赔不是!”
纪晓岚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一揖:“索老爵爷息怒。纪某烟灰不慎,误灼爵爷贵颈,实属无意。还望索老爵爷恕罪。”
索伦缓缓落下高举的铁拳,不屑地上下打量着胡子拉茬、不修边幅、叼着一支奇大无双的大烟袋的纪晓岚:“你就是本科探花郎?”
纪晓岚恭敬有加,又施一礼:“学生正是。”
索伦摇了摇头,不屑地嘲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堂堂大清算是完犊子啦!叫花子都当上了探花郎!唉,可悲呀可叹……”
旁边文武大臣中有人哧哧窃笑。
黄土高坡很是忿忿不平,强抑怒火。
纪晓岚朗声吟道:“骅骝拳踞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①爵爷以貌取人,岂不流俗乎?”
索伦冷笑一声:“狗屁!背得什么鸟诗?整个儿一杆不通气的烟袋!就这熊样,还******探花郎?!给老夫探烟袋都不配!”
说完,目中无人地晃了晃膀子,向丽正门走去。
纪晓岚脸上一阵红、一阵紫、一阵青,嘟哝道:“蹇驴得志,骄横跋扈!脑有反骨,当代鳌拜!”
索伦突然转身:“你说什么?!”
纪晓岚双手一揖,恭敬答道:“回爵爷,学生说大家都在等着朝拜!”
说完,纪晓岚赶紧往大烟袋里装上烟叶,划火镰点燃,使劲儿一吸一喷,隐入烟雾中……
镶满大铜铆钉的红色大门缓缓开启……
文武百官依序走入丽正门……
黄土高坡也随之进入丽正门……
金小欢、吴子墨、纪晓岚三人也随后进入丽正门……
众臣进入澹泊敬诚殿……
黄土高坡也随之进殿……
金小欢、吴子墨、纪晓岚三人殿门外候旨……
纪晓岚仍然云里雾里地抽着大烟袋……
吴子墨调侃道:“嘿,不通气的烟袋——仁兄这雅号却也雅得可以啊!”
纪晓岚一拱手:“让与仁兄如何?榜眼当之无愧!”
吴子墨赶忙拱手道:“小弟何德何能——愧不敢当。哈哈,还是纪兄当之无愧。”
三人正嘻嘻哈哈说笑,吉祥走出宫门:“宣三甲晋见——”
金小欢瞧着吉祥,忍着笑,双手一揖:“我看公公很眼熟哟……”
吉祥眼睛一转:“呃,你看我眼熟?”
金小欢笑道:“何止眼熟,简直是一见如故啊……”
吉祥招招手儿,让金小欢附耳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看我眼熟就对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是见我眼熟啊,那就预示着你前程远大,能当大官!大大官!大大大官!大大大大大大大官……”
吴子墨探头过来说道:“小公公,我看你更眼熟哟!”
吉祥眼珠子往天上一翻:“我看你可眼生得很哪!”
“此话怎讲?有没有什么预示?”
“有哇——当然有!”
吴子墨迫不及待地问:“预示什么?是不是更大更大的官儿?特大特大的官儿呀?”
“哼哼,猴儿吃麻花——”
“怎么讲?”
“嗨,蛮拧呗!”
吴子墨失望而又不甘地明知故问:“啥意思呀?”
“没戏!你呀,当不了什么大官儿……没准儿呀,连小官都没得当!”
吴子墨尴尬地笑着:“啊?不……不会吧?”
吉祥猫儿脸说变就变:“我说各位,别磨蹭啦,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哪——”
牢头带着四个衙役走近死囚室。
牢头不怀好意地笑着:“早晨好!金大人——”
金小乐白了他一眼:“这么叫似乎早了点儿吧?兄弟真感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牢头嘲讽地说道:“得。您也别难副了,先把这顿饭好好享用了吧——我的金大老爷!”
囚室门打开,两个衙役走进来,一个端着大食盒,一个捧着一坛酒;一个衙役打开食盒,是四盘炒菜,一碗红烧肉,还有一碗米饭;另一个衙役拍开泥封,将酒倒进大碗。
牢头一指小桌:“请吧金大老爷——吃饱喝足好上路!”
同囚室新来的虬髯大汉早已虎目含泪:“兄弟,你……你这是要走啦!”
金小乐轻松的说:“走就走呗——不过是去赴一个永恒的约会。来,老兄,陪我喝一杯!”
虬髯客含泪说道:“兄弟,你虽弱不禁风一介书生,却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兄弟结识你,今生不白活!来,咱们喝酒!”
“这就对了。人生自古谁无死?遗憾的是,这么冤死,只能算是轻如鸿毛喽……”
“轻如鸿毛便又怎样?那是你轻功好!哈!哈哈哈……”
“对对对!轻如鸿毛便又怎样?重如泰山却又如何?哈哈哈……大哥,你说得真好!重也好,轻也好,终归一个土馒头!哈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来,我敬大哥一杯!”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来,大哥敬你——干!”
二人捧碗一饮而尽。金小乐呛得直咳嗽。
牢头与辇大班头等众衙役在铁栏外候着。
喝罢酒,金小乐从容站了起来:“大哥,小弟先行一步啦!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可惜小弟不能帮你写状子啦……”
虬髯客也站起来,拉住金小乐的手:“官府黑暗,状子写得再好也没用!好兄弟,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兄弟你走好!”
二人互致一揖。金小乐昂首走出铁栏,大步跨向门外。
耀眼的阳光直射在金小乐脸上,金小乐眯起眼睛:“哈!好大的太阳!好久不见——你好啊!”
汤知府嘿嘿冷笑:“金小乐,你看,多么蓝的天哪!一直走,一直往前走,不要向两边看……你看,是什么在前边等着你啊……”
一辆死囚车静候在前面。
汤知府优雅地一摆手:“金举人,请上车吧!”
金小乐哼了一声,从容上了囚车。
“金举人,没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有一天,我金小乐能亲自宣判你这狗官的死刑——何其快哉!”
汤知府冷笑一声怒道:“白日做梦!狂犬吠日!现在我宣布:将杀人犯金小乐押往半壁山刑场执行死刑!”
辇大班头:“是!弟兄们,走着——”
众衙役挎着腰刀,押着死囚车驶出监狱大门。
汤知府钻进大轿,跟在后边。
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
皇上端坐于龙椅之上,文武大臣两边恭立。
金小欢三人跪在丹墀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乾隆离开龙椅,走近三人,闪龙目将三人细细观看……
乾隆看着金小欢,目光一碰,二人都觉火星四溅!
乾隆微微一笑:“不用说,你是本科一甲一名——本科状元金小乐!”
金小欢笑道:“皇上,您可真是火眼金睛——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来啦?”
乾隆狐疑地望着金小欢:“状元郎,你说话的声音怎么像和大人——有些娘娘腔啊?”
和珅不满地扭捏抗议状似撒娇:“皇上——”
众文武大臣默默望着眼前奇怪的场景,大殿寂然无声。
黄土高坡暗暗替金小欢捏着一把汗。
金小欢却噗嗤一声笑道:“听说皇上很爱听和大人的娘娘腔哟……”
乾隆颇为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道:“金小乐,你是不是有两个妹妹?”
金小欢狐疑地望着乾隆,含沙射影地说:“是。皇上。我还有个结义的大哥,我已经有三天没见到他了……”
乾隆语音一颤:“那,你很在乎他吗?你三天没见到他——是不是很想念他呀?”
金小欢扑朔迷离地一笑:“我猜,我大哥一定很希望我想念他,想得心疼肝疼的,可我呀——”
乾隆很着急很紧张很渴望地问:“你怎样?一定也非常想念他吧?”
金小欢嘻嘻一笑,很有些捉弄人的味道:“我呀,只想念他那么一点点儿,一扭扭儿,一丁丁儿,一丢丢儿……不过,要是我二哥三天不见呀——我可就非常想念他啦——大概会想死的!”
乾隆皇帝颇为尴尬。
黄土高坡脸儿一红。
满朝文武、榜眼、探花郎,在一旁都听得莫名其妙,云里雾里。
只有吉祥似乎听出点儿眉目,在一边诡秘地笑着。
乾隆恼怒地质问金小欢:“你大哥哪儿不好?你二哥又哪儿好?你如此厚此薄彼?”
黄土高坡尴尬之极。
金小欢轻描淡写地说:“哪儿好哪儿不好?这哪儿说得清啊?不过我大哥有一点我很不喜欢,因为我大哥总想当……”
“当?当什么?”
“哎哟!这可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
“我一说,只怕他脑袋就要搬家!”
“哦,为什么?”
“我一说出来,皇上您必然龙颜大怒,派武士去把他的头砍了!”
“朕不砍!”
“赦他无罪?”
“赦他无罪!”
“皇上,您说话可要算话?!”
“君无戏言!”
金小欢大喘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说道:“唉,那我大哥他可就获得大赦了!满朝文武、榜眼、探花郎、铁帽子亲王们、还有一小一老两个公公作证——皇上可说了哦——他说不砍我大哥的头!你们都是证人哦!”
乾隆并未因金小欢的咋呼而龙颜大怒,反而欣慰地说:“看你这嘚瑟劲儿,你对你大哥还是蛮在意的嘛。”
“那当然。我大哥喜欢我,这我知道。要不是我大哥那个被大赦了的毛病,我大哥比我二哥可风流倜傥多了。我二哥不过是个乡巴佬……”
“那你为什么喜欢你二哥不喜欢你大哥?”
黄土高坡简直无地自容。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因为我大哥总想当……当……当大官!”
“你大哥想当多大的官儿?”
金小欢纠结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问道:“皇上您可大赦了我大哥了——我说了你可不能砍他的脑袋!”
“君无戏言!”
“那我就说啦?”
“说!”
“我大哥想当的这个官儿——就是您现在干的这活儿。”
众文武一片惊呼!
乾隆似乎觉得装糊涂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我干的这个活儿……那是个什么活儿呢?”
金小欢不屑地撇了撇嘴儿:“嘁,这还不明白?您现在干的活儿——不就是皇上嘛!”
众文武又是一片惊呼!
“哦耶——”乾隆搓着手,踱着步,故意为难地沉吟着,“这是要造反哪!这是要篡位哟!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可朕又答应过你不砍他的脑袋……这……”
金小欢得意地笑着说:“当然啦!你不答应我也不说呀!皇上,这回您后悔了吧?”
“嗯……非常后悔!后悔之至哟!”
“嘿嘿。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皇上,你就是把肠子悔青了也不能反悔哦!”
“朕为什么不能反悔?”
“这满朝文武作证——君无戏言啊!”
乾隆假意叹了口气,悻悻说道:“那你大哥的脑袋朕就姑且不惦记着了……可朕还是不明白,你二哥他怎么就那么招你待见呢?”
黄土高坡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儿……
“九门提督,这大殿里很热吗?”
“不热。皇上。”
“那你脸上咋出那么多的汗呢?”
“回皇上,大概是早晨辣子吃多了,正在肚子里发热……”
刘墉出班奏道:“皇上,状元郎跨马游街的时辰到了——请状元郎去丽正门外上马。”
“噢。”乾隆这才转脸对金小欢说:“状元郎,金榜题名——这可是人生四大快事儿的压轴之作,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哟!”
和珅接话说:“那当然。比如皇上您——”
乾隆不悦道:“嗯~~?”
“奴才的意思是说,比如皇上您,虽然貌压潘安,才超子建,学富十一车……您要下考场,这一百个状元也让您拿了——哪儿还有别人的份儿?可惜您生为天子,一国之君——所以,虽然您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也只有去点别人当状元的份儿,而这金榜题名、蟾宫折桂的得意,您是说什么也享受不到了……”
乾隆被和珅这一顿马屁拍得颇为惬意:“嗯,要不怎么说,这不如意事儿常八九呢……”
和珅诌媚地笑着:“皇上,这话是百姓们说的,可轮到皇上您,那就得说是如意之事常十十、常百百、常千千、常万万……”
“打住。和爱卿,朕真有些受不了你啦,即便是拍马屁……”
“龙屁——皇上——龙屁!”
乾隆哭笑不得:“好吧……即便是龙屁你也拍出点儿境界好不好?连这个分寸、这个火候也拿捏不好;至于恰到好处、妙到巅毫……对于你来说那恐怕更是匪夷所思了吧?还常十十、常百百……哎哟你是三岁小孩背三字经哪?真蹩脚!难道朕刚教给你的那两句话——这么快就忘了吗?”
“哪两句话?请皇上赐醍醐之教,奴才这洗耳恭听。”
“这酒饮微醉,花看半开呀!”
和珅故作失而复得之无限惊喜状:“哎哟喂!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奴才更加感到皇上这学问就是比天高、比地阔、比河长、比海深……”
乾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今儿是跟这三字经摽上了!”
“还有不是三字经的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又过啦。”
“皇上,您让奴才说完——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还独怆然而泪下——这我没事儿他一个人可哭个什么劲儿呀?”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那朕没事儿又上的哪门子楼又望的什么路啊?”
“奴才是说,皇上的精神境界……”
“你给我闭嘴吧——蠢货!”
“谢皇上夸奖!奴才这就闭嘴。”
和珅说完,立刻闭紧嘴巴。
乾隆一笑,对金小乐一挥手:“金小乐,披红挂彩,跨马游街——去享受无尽的风光与荣耀吧!”
“谢皇上!”金小欢转身欲走。
“慢!”
金小欢站住,等候皇上发话。
“好好享受这美好的时光啊——一生只一次!”
“是,皇上。”金小欢转身又要走。
“等等,朕好像还有点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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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李白诗《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