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
金小欢站住,看着乾隆,“还有什么事儿啊?皇上?”
乾隆对金小欢眨了眨眼:“因为你与我一个朋友各方面都很相似——因此,朕要赏你一件黄马褂!”
金小欢跪下:“谢皇上!”
“不用谢。自个儿家出的。朕知道你们都喜欢朕赏你们黄马褂,所以朕特地叫工部从民间挑选来20多个针线活儿好的女子,成立了一个三产缝纫小组,专门生产黄马褂,以供朕不时之需……嗯,你起来吧!”
金小欢磕头谢恩毕起身。吉祥早已熟练地从皇上龙椅后面的一只大箱子里拎出一件黄马褂,一边帮金小欢往身上穿,一边小声对“他”说:“谢什么呀谢!我说金大状元,回去准备个大箱子,你就等着装黄马褂吧!咱们皇上,就得意这口——一高兴就赏黄马褂,比你在大街上买双袜子还便宜。这殿上的大人们,哪家没有几箱子!听说刘墉刘中堂的夫人已经拿到市场上用这些黄马褂去练摊了,销路嘛还不错……”
金小欢噗哧一笑:“谢小公公指点,回去一定备个大箱子装黄马褂。”
乾隆转身吩咐道:“九门提督,劳驾你这个武状元就陪着文状元去游游街吧——可不能让人家欺负他哟!”
“是!皇上!”
走出澹泊敬诚殿,黄土高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真悬!我真怕你穿了帮!”
“没事儿,我看这皇上对我很感兴趣。”
“他是对你那个二妹子感兴趣。”
“二哥,这皇上……好让人起疑!”
“你怀疑什么?”
“我……我看这皇上就是咱大哥耶!”
“其实这些天……俺也看他像,而且越看越像,可……这怎么可能呢?咱大哥……他能是皇上?不能!不可能!绝不可能!这叫皇上啊!咱那大哥,虽说长得跟皇上像双胞胎兄弟似的,也整天的爱做个皇帝梦,可他……哎你就是说出龙叫唤来我也不信他是皇上啊……”
“可也说不定啊。这世上的事儿,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皇上他不也是人吗?他就不能跑到外面去结义几个兄弟姐妹玩玩么……”
“皇上都是孤家寡人,忒毒害,恨不得把自己的父兄子侄都杀光,怎么会跑到外边去结义什么兄弟姐妹呢?”
“二哥你这么说有失偏颇啊,杀父弑兄那毕竟是个别事件,不是所有的皇帝都有这个爱好哦,至少咱们这个皇上就不是你说的那样……哎二哥,你没发现吗?为什么这个皇上在朝时咱总见不到咱大哥?见到咱大哥时又总是皇上不上朝的时间?还有哇,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最重要的是——这世上哪儿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人?可从没听说当朝皇上有个双胞胎兄弟呀……”
“皇上就是皇上!从来没有双胞胎!”
丽正门外,仪仗已排好。
黄土高坡恭恭敬敬地说:“状元郎!请上马!”
金小欢飞身上马,迎来一片喝彩……
黄土高坡率御林军殿后护卫……
鼓乐队、仪仗队走在队前开道,吹吹打打直奔繁华的南营子大街……
武烈路。
死囚车在灿烂的阳光下缓缓前行……
围观追随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成了一条汹涌的河……
“杀人啦——”
“哎哟!这么年轻……”
“听说是个赶考的举子哪……”
“举人?举人怎么也被砍头啦?”
“听说他杀了一个****!”
“别瞎说啊——他是冤枉的!”
“唉,可惜了!这么年轻,一表人材哟!”
“喂!给我们唱个曲儿……”
“说呀嗨——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新科状元“金小乐”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得意洋洋地行进在南营子大街上……
黄土高坡威风凛凛地护卫在身侧……
仪仗队前呼后拥,尽显皇家气派……
乐队吹吹打打,喜气洋洋……
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欢声笑语,彩声如潮……
茶楼、酒楼的人都跑出门口,站到窗前或廊檐下看热闹……
秦淮楼的**们也都花枝招展地倚在二楼回廊栏杆儿上,风情万种地往下望着,赞叹不已……
“哎哟哟!好一个状元郎!好俊耶!”
“小帅哥!小帅哥!”
“要是能陪他睡一觉呀——这辈子都不白活!”
“想什么呢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是状元郎!”
“状元郎怎么啦?难道他就不想和女人睡觉?”
“状元郎难道就不娶老婆吗?”
“娶。状元郎当然娶老婆——人家就要来娶咱们秦淮楼的头牌莺莺大姑娘啦!喂,状元婆,可别忘了咱楼里的姐妹们哪……”
“不忘——能忘吗?到时候,我把你们都接到状元府去住——好不好呀?”
“好是好哇——可你那状元府不就成了秦淮楼啦?那会儿你呀,就当老鸨子;你那状元郎啊,就当大茶壶吧……”
“放屁!说说你就下道了!本姑娘那会儿就是诰命夫人,还能当老鸨子?我赏你去当老鸨子吧……”
“那你家状元郎可就忙了,一天一个地轮,你莺莺大姑娘不就亏啦?”
“去你的!你想得到美!驴年马月也轮不到你呀……”
哈哈哈……哈哈哈……
“哎,说别的都是扯淡。到时候别忘了给咱姐们儿减点儿税就成了——你是干这个的,你知道咱姐们儿挣点儿钱容易吗?”
“哟~~,那可不成!虽说我家状元郎将来当多大的官儿都没准儿——可这循私枉法的事儿,没门!警察打他舅——公事公办!这税可不能减……人家农民兄弟一个汗珠子摔八瓣儿,一年到头才挣多少钱呀?你们这些小蹄子两条腿儿一劈——那银子就哗哗地……还想减税?没门!打我这儿说就没门儿!”
“哎哟哟,好像你真当上状元夫人了似的!还真跟我们玩起警察打他舅了……好你个白眼儿狼——莺莺大姑娘!做梦去吧你!你这辈子、你下辈子、你下下辈子也甭做这个梦!好好当你的****去吧你……”
“贞贞你……哼!怨不得没人点你……你的嘴比乌鸦还臭……”
**们说说笑笑,闹成一团……
青楼上**们的笑声吸引了金状元的目光,“他”扭过头往搂上惊鸿一瞥……
青楼娇娃们立刻激动得炸了窝……
“哎哟!莺莺你快瞧,你老公在看你哪!”
“是呀!是呀!他看见我啦!他……他……”
莺莺嘤咛一声,晕过去了……
胖女贞贞掐住了莺莺的人中,莺莺嘤咛一声,又苏醒过来……
姐妹们立刻又高兴起来,欢呼着,雀跃着,向状元郎挥着手绢,丢着媚眼儿,娇声浪语,春色无边……
万众欢腾,鞭炮齐鸣……
“金小乐”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豆腐脑摊桌旁,坐着两个衣衫脏污的女孩,一个疤脸,嘴唇上吊着一个紫瘤;一个兔唇,玉颈上坠着一个瘿袋。
疤脸女孩问兔唇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儿?小顶针?”
兔唇女孩站起来看了一会儿:“小姐耶,是今科状元郎跨马游街哪!好漂亮的状元郎哎!比那个什么鸟……鸟潘安还俊呢!”
“什么鸟啊鸟啊的——又说粗话!我说过你多少回了?你就是屡教不改!”
“奴婢知错了……公……小姐!”
八撇胡摊主听了直笑。
兔唇女孩问道:“哎你傻乐什么?”
“我笑哇……听你们俩说话,光听声音别看人,能醉死个人;可一看你俩的脸——妈妈耶!却又吓死个人!还小姐、奴婢的呢……哈哈哈……”
疤脸女孩听了,不动声色。
兔唇女孩怒道:“怎么说话哪?!这人不可貌相——你懂不懂?你这家伙狗眼看人低耶!”
八撇胡摊主:“哎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哪?模样这么丑嘴巴还这么厉害……”
兔唇女孩:“骂你还是便宜的哪——你再说我丑我就大耳光子抽你!”
八撇胡摊主撇了撇嘴:“明明是丑八怪,还不让说呀?”
兔唇女孩恐吓道:“你再说!再说……哎公……小姐,状元郎过来了!你快看哪……”
状元郎骑在马上,神采飞扬,风光无限,正从豆腐脑摊前走过……
马路上欢乐的人流向前涌动着,人欢马叫,争先恐后……
孩子们跑前跑后,兴奋地叫着:“状元郎,好漂亮!状元郎,大帅哥!……”
疤脸女孩着急地说:“小顶针,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呀……”
兔唇女孩一跃跳上了桌子:“把手伸给我!我拉你上来!”
疤脸女孩伸出手,兔唇女孩往上一拉,两人一齐站上桌面望着状元郎,又是尖叫,又是拍手……
兔唇女孩尖叫着:“公……小姐,状元郎是不是好漂亮啊?”
疤脸女孩痴痴地看着金小欢,喃喃道:“今日方知什么叫……一见倾情!”
兔唇女孩困惑地:“一见倾情……他?状元郎?!”
疤脸女孩兴奋地:“就是他!我——爱——上——他——啦——!”
八撇胡摊主急得直跺脚,上前就往下拉人:“哎哟喂,这哪儿见过女孩子家说上桌子就上桌子的?再者说啦,这女人上了我这桌面儿,我这风水宝地不全让你们给冲啦!我这买卖还做不做哟?妇人上桌,母鸡打鸣,不是好兆头,流年大大的不利哟……”
两个女孩正在桌子上又跳又叫……忽然,疤脸女孩的裙子被八撇胡摊主扯了下来,露出里边的红绸裤子。
疤脸女孩又惊又羞:“你!你怎敢……?!”
兔唇女孩大怒,“啪啪”两声,手腕上精致的小马鞭抽在八撇胡摊主的脸上:“你这狗东西!不想活啦?!竟敢扯公……敢扯我家小姐的裙子!哼!你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你这臭流氓……”
八撇胡摊主捂着脸上的血痕仍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谁……谁耍流氓啦?你们踩着我的桌子还打人?这光天化日的还讲不讲理呀?!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哼!瞧那模样最多不过是哪家土鳖财主的丑小姐——还能是什么皇亲国戚、金枝玉叶不成?”
兔唇女孩帮疤脸女孩提上裙子,得意地望着八撇胡摊主:“哟嗬,看不出你这卖豆腐脑儿的还真有点儿眼力……说!你是怎么看出我家小姐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的?嗯?!”
八撇胡摊主一撇大嘴,满脸都是嘲讽:“哟哟哟哟哟哟哟……说你胖吧你还真就喘上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那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有你们这模样的?嘁!不过两个柴禾妞子!癞蛤蟆上锅台——充什么大豆包!”
“你找打!”兔唇女孩眉毛一立,抬手又要挥马鞭。
“算啦,小顶针,甭理他!咱们走!”
二女飞身下桌。兔唇女孩扔给摊主一锭银子:“豆腐脑钱!”
八撇胡摊主望着两个丑女孩的背影融入到人流中,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哎哟喂,怎么出手这么大方?承德这地方,那可是皇上待的地方……莫非真得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可……可这金枝玉叶也未免太丑了点哟……嗨,她丑不丑的,干老子什么事儿?这银子可不丑哟!好俊儿的一锭大银哟……”
天湛蓝湛蓝,有几朵云悠悠地飞……
半壁山一片葱郁,浓绿中露出魁星阁一角飞檐……
半壁山下,武烈河逶迤远去,河岸沙滩上蒸腾着夏日里透明的螺旋上升的热气流……
刑场就设在半壁山下的河滩上……
金小乐被绑着押上断头台,跪在台上……
台下人潮汹涌,人声鼎沸……
汤知府坐在监斩席上,望着金小乐:“金举人,此时此刻感觉如何?”
“我有种预感——”
“呃?这倒有趣得很——本府很愿意听听一个快要搬家的脑袋里会有什么奇思妙想?”
金小乐直视汤清廉,大义凛然朗声说道:“我有种预感——总有一天,你我二人的角色会戏剧性转换——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是我,而跪在这里的是你!我将亲自在这里监斩,砍下你这狗官的狗头——为承德百姓除一大害!”
台下百姓齐齐叫了一声好!
汤知府哈哈大笑:“疯了!疯了!你抬头看看日头,马上就要正午——没半个时辰,你就人头落地!还做什么白日梦!哼,你就等着好好享受这一刀吧……”
台下看热闹的人又鼓噪起来。
“金举人,你是冤枉的!”
“你冤枉啊——”
“你是替人顶罪!”
“凶手逍遥法外!”
“汤衙内是杀人凶手!”
……
汤知府怒道:“谁在那儿瞎叫唤?!再胡说八道——给我立即抓起来!”
台下的观众又换了台词:
“金举人,唱个曲子给我们听!”
“说呀嗨——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呀!快说!”
“唱一个也行!”
“怎么着也是个死,你不能装孙子呀……”
……
金小乐抬起头,微笑着面对大众:“好!那我就唱一支咱苏州的小曲儿,给承德的父老乡亲们解解闷儿,谢谢承德的兄弟姐妹老少爷们儿来给金某送行……”
金小乐这一开口,台下立刻静悄悄的……
金小乐昂起头,对着丽日蓝天,青山绿水,唱了一支苏州小曲儿《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开也开不过她
我有心
采一朵花呀头呀嘛头上戴呀
又怕看花的人哪人儿骂哟
……
状元郎的队伍从南营子大街转到武烈路……
金小欢如沐春风……
黄土高坡殿后护卫……
一群一群的人与状元郎的队伍逆向而去……
金小欢甚觉奇怪,拦住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喂,小朋友,你们匆匆忙忙地跑去做什么?那边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一个孩子答道:“我们去看杀人!”
金小欢问道:“杀人?谁在杀人?杀什么人?”
另一个孩子回答:“是知府大老爷在杀人!”
第三个孩子回答:“杀一个举子!从江南来此赶考的!”
说完,孩子们匆匆向前跑去……
金小欢脸色骤变:“快!去刑场!”
仪仗队吹吹打打调头而去……
金小欢打马冲出队伍,向南疾驰而去……
黄土高坡紧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