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丽日。
龙舟在澄湖上缓缓而行……
龙首高昂似欲腾空而起……
龙尾骄傲地翘立着……
华盖下沿挂着一圈黄绸。
湖光山色，绿柳中掩映着楼阁飞檐……
燕子在云间嬉戏尖叫着……
湖边草丛，点水蜻蜓款款飞……
两个渔人打扮的太监站在船尾撑蒿。
乾隆与太后端坐于龙舟之上。
黄土高坡、金氏姐妹与赛飞燕等围坐于四周。
仙女般的宫女捧上茶来。
乾隆没话找话：“吉祥——”
“奴才在。”
“最近诗艺又有长进吗？”
“皇上，这个……怎么说呢？”
“没法儿说是吧？好，朕来考考你——以眼前景，即兴一首。”
“啊哟皇上，您这可难住奴才啦——你拿奴才当子建哪？”
“人家子建七步成诗。你呢，放你三马，二十一步吧！快点！”
吉祥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皇上，奴才篡改一首充数行不？”
“篡改？嗯……好吧！”
吉祥站在船头，面对眼前美景，大声吟道：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景亦奇。
欲把澄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
乾隆问道：“完啦？”
“完啦。”
“此乃苏东坡老先生对杭州西湖的由衷赞美——你就把西湖之西字篡改成咱这儿澄湖之澄字儿——就算蒙混过关啦？”
“啊。”
“没劲，没劲，唉……也算过关了吧。”
吉祥有些尴尬，面色微红。
太后道：“小欢猴儿，再搞点儿有趣的事儿来……”
金小欢抓了抓头发：“太后，我姐她会说谜儿——让小喜出个谜儿给您破好不好？”
太后调侃道：“小猴儿想考考老猴儿的脑筋儿老没老是不是？”
“不是不是。太后的脑筋儿怎么会老？太后的脑筋儿都是常春藤——永远不会老！”
太后开心地一笑：“好猴儿，真会说话。小喜姑娘，那就说个谜儿——看哀家还猜得出不？”
金小喜看了一眼赛飞燕的脚，微微一笑：“好，大师姐注意啦，小妹这个谜儿，就从你身上取材啦，得罪莫怪。谜儿来啦——
女子同眠，
两又齐肩，
人挑扁担，
月去耳边。①
——打四个字。谜底儿就从大美人儿师姐身上找吧！”
大家的目光都盯在赛飞燕身上，一齐使劲儿猜，一时却没人能猜出。
赛飞燕不好意思了：“都瞅俺干什么？没看过美人儿呀？”
大家还是一齐盯着赛飞燕看，从上到下的看，从左到右的看……
赛飞燕更加不好意思了。
太后也一直盯着赛飞燕边看边猜。一船的人都不作声。
水波轻拍堤岸，鸟儿鸣唱，知了在树上闹成一片……
金小欢眼前一亮：“我猜……”
金小喜捏了她一下。
金小欢会意，把“我猜出来了”改口为：“我猜不出来呀……”
太后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女子同眠’……加在一起是个‘好’字儿呀；‘两又齐肩’呢……当然是个‘双’字儿；‘人挑扁担’……这个好猜，一看就是个‘大’字儿，这‘月去耳边’么……月去耳边……月加上个去字，再加上个耳边……不就是个‘脚’字嘛……小喜姑娘的谜底儿让从赛大美人儿的身上找……嘿嘿，小喜姑娘是不是在夸赛大美人儿长着‘好大双脚’呀？啊？哈哈哈哈……”
金小喜夸道：“太后您真是太有才了！小女子的谜底儿正是：‘好双大脚’。大家请看大师姐是不是长着‘好双大脚’啊？”
众人起哄：“是！”
赛飞燕不好意思了，扑过来要胳肢金小喜：“好哇，你敢说我脚大！俺那和郎都没嫌俺脚大！哼，俺不能饶你……”
说着，一把抓住金小喜的胳膊：“说！认打认罚？”
“认打怎样？认罚又怎样？”
“认打——回去后，我点你笑穴，让你笑到哭鼻子……”
“那认罚呢？”
“认罚？那太后说怎么罚吧！”
太后笑道：“让我说？”
“太后说怎么罚这丫头！”
太后想了想：“小喜是苏州人，那……就给大家唱一支江南小曲儿听听——咋样？”
大家一齐说好。
金小喜福了福：“既是太后吩咐，那，小女子就献丑了——吓着大家莫怪啊。”
赛飞燕催道：“少啰嗦！快唱！”
金小喜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心驰神往，梦里江南……不由的，一支小曲儿从口中飞出——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香呀香也香不过她，
我有心采一朵……戴哎，
又怕看花的人哪……啊……人儿骂呀……”
乾隆鼓掌道：“好！好一朵茉莉花！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太后也鼓起了掌。
大家都热烈鼓掌。
金小喜有些羞红了脸儿。
赛飞燕不服：“茉莉花有啥子了不起？想偷又不敢偷，哼哼唧唧的，好似红瓤甜地瓜软吧啦唧的！哪儿如俺陕北高原的信天游、兰花花、走西口……那才叫好听哩！来，师弟，咱姐儿俩给他们唱一个，跟她的茉莉花儿比比哪个好听！”
黄土高坡为难道：“呃……这个……”
乾隆跟着起哄架秧子：“兄弟，来一个嘛！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你的一支走西口迷住了。这又有些日子没听你唱歌儿了，快跟大美人儿师姐来一曲，逗太后老佛爷乐呵乐呵……”
黄土高坡嘟哝道：“大哥让唱，兄弟怎敢不唱哩。不过在俺们陕北，男女对唱那就是有些些那个意思了哦……俺唱了，怕和大人来跟俺算账哩嘛！”
赛飞燕不耐烦道：“师弟，你啰嗦个甚！怕师姐赖到你家里是不是？哼！俺赛飞燕如今也是名花有主，你后悔也来不及啦！”
太后哈哈大笑，显得非常开心。
黄土高坡不安地看了看金小喜。
金小喜一推他：“快唱吧！太后等着听呢！”
黄土高坡这才彻底放开：“唱就唱！师姐，唱那个？”
“《想亲亲》？”
“中！”
赛飞燕和黄土高坡手扶船栏，一边一个放开喉咙:
黄土高坡：“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个）软，呀呼嘿，
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
赛飞燕：“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呀呼嘿，呀呼嘿，
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那个）蛋，呀儿呦，呀儿呦。”
黄土高坡：“头一回毛妹妹你不在，呀呼嘿，
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盖，呀儿呦。”
赛飞燕：“想你呀想你呀实格在在想你，呀呼嘿，呀呼嘿，
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米，呀儿呦，呀儿呦。”
合：“茴子白卷心心十八（那个）层，呀呼嘿，
妹子你爱不爱受苦（那个）人，呀儿呦。”
赛飞燕：“灯锅锅点灯半个炕炕明，
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你穷。”
黄土高坡：“茅庵庵的房房、土的炕炕，
烂大了个皮袄伙呀么伙盖上。”
赛飞燕：“雪花花落地化成了（那个）水，
至死了（那个）也把哥哥你（那个）随。”
合：“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
切草刀铡头不呀么不后悔。
切草刀铡头不呀么不后悔。”
……
一曲唱罢。太后带头鼓掌，众人一起跟着鼓掌。
赛飞燕道：“太后给评评，是俺的《想亲亲》好听？还是小喜的《茉莉花》好听？”
太后咂摸着说：“若论那俏皮可爱，绕指柔情，似是小喜的《茉莉花》占先；但若论起那直抒胸臆，爱得彻骨，又似你的《想亲亲》更情真意切，直入人心……嗯，难分高下，各有千秋哟……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又比如东瓜西瓜，各有东西……你比如说这西瓜吧……这西瓜又分南方西瓜，北方西瓜，北方西瓜又分东北西瓜，西北西瓜……你像热河这儿，就种北京西瓜——这北京西瓜，又分密儿宝西瓜，花儿脸西瓜，沙瓤西瓜，斑马西瓜……”
金小欢很是诧异：“太后怎地对西瓜这样有研究？”
太后敷衍道：“有什么研究？瞎说呗。哎哟赛大美人儿，哀家觉得你们唱得都不错，难分高下，还是让皇上来打这个分吧。”
乾隆呵呵笑道：“既然太后难分高下，那就各得100分！都很好听！都好听得很！”
赛飞燕哼了一声：“大哥是和事佬！”
金小欢起哄道：“那就罚大哥也唱一个好不好？”
赛飞燕、金小喜一齐拍手：“好哇好哇！”
黄土高坡凝望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微笑着望着乾隆，满脸慈祥。
乾隆哈哈一笑：“刚才你们一展歌喉，勾得我这嗓子还真是怪痒的……好！大哥就献歌一曲，给皇额娘解解闷儿，给弟弟妹妹们献献丑儿……”
乾隆手抚船栏，击栏而歌，唱了一支《爱江山更爱美人》：
“道不尽红尘舍恋
诉不完人间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缘
流着相同的血
喝着相同的水
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红花当然配绿叶
这一辈子谁来陪
渺渺茫茫来又回
往日情景再浮现
藉虽断了丝还连
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爱江山更爱美人
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好儿郎浑身是胆
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②”
……
众人一时听得痴了。半晌才纳过闷儿来，纷纷使劲儿鼓掌……
金小欢久久地注视着乾隆，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
乾隆也深情地望着金小欢，四目交视，多少的话儿尽在不言中……
青苹果客栈。傍晚。
杏儿将一只鸡洗剥干净，放在一只盆子里，旁边案板上放着洗干净的肉、鱼、虾、鸡蛋、蘑菇……
杏儿站起身，挎只小蓝子，走进院里的小菜园，摘了几个红红的西红柿，又摘了几个顶花带刺儿的嫩黄瓜，摘了几个青椒，然后又去摘豆角……
天黑了。
避暑山庄“一片云”，正面包厢楼二楼分别放着三张茶几，乾隆、太后居中而坐，金小喜与黄土高坡坐在左边，金小欢与赛飞燕坐在右边，等着大戏开台……
窗子都高高吊起，对面“玉片浮”小戏台一览无遗。
宫女们上茶，端上各种瓜子、时令水果、精致的小甜点……
另有几位宫女站在身后为众人轻轻扇风……
“玉片浮”戏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通往后台的门上挂着彩帘……
后台里，男女角们咿咿呀呀，吊嗓的吊嗓，叫板的叫板……
化妆间里，演员们试装的试装，化妆的化妆，七彩的油彩往脸上招呼着……
琴师、鼓师们调弦的调弦，定调的定调，忙得不亦乐乎……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班主将戏单呈给吉祥：“请皇上、太后点戏。”
吉祥将戏单呈给皇上。
乾隆道：“这么着吧——今儿晚是朕请太后和御弟御妹看戏，咱们一人点两出——告诉班主，不要全套的，点到哪个戏，就上哪个戏的代表段子……”乾隆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飞舞的流萤，“今晚咱就来个折子戏萤火晚会。来，请太后先点！”
太后笑咪咪道：“哀家也不看戏单了——就点这个蟠桃会和佘太君那个百岁挂帅两出吧！”
大家一齐拍手：“好哇好哇！”
乾隆拿过戏单，递给金小欢：“来，小欢，你先点！”
金小欢一笑，望着乾隆的目光中大有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意味儿，看得乾隆心里一荡，顺手错把戏单递给了赛飞燕……
吉祥一笑，转身对班主道：“先上太后点的两出戏，《蟠桃会》，《百岁挂帅》！等各位贵宾点好，过会儿你再来拿戏单。”
班主笑呵呵地：“得嘞您哪！好戏马上开台！”
仙乐般的音乐起……
大幕徐徐拉开……
众仙女一个接一个地登场了……
青苹果客栈。
杏儿痴痴地倚在一棵苹果树旁，望着大路。
不时有行人车马从远处走来，从眼前经过，又向远方走去……
杏儿望着星空，喃喃自语，双目渐渐溢满热泪……
天边涌过阵阵乌云，向避暑山庄上空聚集。
杏儿有些担忧的目光望着越聚越多的乌云。
暮色中，一个小黑点从远方渐渐走近……
夏老板的马车驰进青苹果客栈，车上端坐着主子妈。
杏儿眼中的泪唰地流了下来，激动地叫了一声：“主子妈，您可想死我啦！”
主子妈轻抚着杏儿的头发，满脸的慈爱：“孩子……我的孩子……”
杏儿搀着主子妈的胳膊进了屋。
主子妈慈爱地望着夏老板明显晒黑的脸：“孩子，你赶了半天车，累了吧？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夏老板笑道：“啥好报不好报的，咱也不图这个。咱就图咱娘儿三个，都平平安安的，相依为命的过日子，把咱这青苹果客栈经营好，把这片果园打理好，干柴细米不漏的房屋，最好再给您老人家添个孙男娣女的，让您老人家也享受享受这绕膝之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主子妈拍拍夏老板的胳膊，仍是坚定不移地说：“会的！会有好报的！你对我们娘儿俩好，这个我心里有数。孩子，善有善报。你记住我今晚说的话——你，会有好报的！”
夏老板正感动得唏嘘不已，脸上突然啪地挨了一耳光：“你这蠢驴！还不去给咱妈弄饭去！”
夏老板捂着嘴巴：“我去我去。我这就去。咱妈回来了，我去杀只老母鸡，给咱主子妈补补身子……”
杏儿噗哧一笑：“你这个驴！等你回来现弄，早把咱妈饿死了……我早就做好啦，快跟我去端！”
主子妈慈爱地看着俩人忙碌地进进出出，只是喃喃地说：“会有好报的！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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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酒令灯谜文字游戏》一书
②《爱江山更爱美人》歌词作者：陈焕昌（笔名小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