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松鹤斋。
乾隆坐在太后身前的小板凳上,太后又在为他梳理辨子……
乾隆也不知在想什么,头歪在太后膝上,好似睡着了……
太后梳着梳着,停住了,轻轻叹息一声:“瞧这孩子,怎么就累成这样?一歪脑袋这就着啦?可也是的……这么大个大清朝,都靠你操心呢……唉,乾隆我儿,你不容易呀——”
说着又梳起来,一下一下……
流萤在草丛中漫舞……
林子里传来夜莺的婉转啼鸣……
挂在花架上的笼子里的鹦鹉在小木棍上横移了几步,扑腾扑腾翅膀,眼睛望着乾隆,忽然一声叹息:“唉,皇儿啊皇儿,我那么喜欢你、爱你、疼你……从小把你带大,我容易吗我?可我在你心里,还不如那个小妖女万分之一……唉……”
鹦鹉的口气——十足的是太后的口气。
乾隆仍似睡着,其实鹦鹉的话全灌进了他的耳朵……
太后压低声音骂道:“死鸟!闭嘴!”
鹦鹉挪了挪脚,斜了太后一眼:“偏不!偏不!嘎!”
鹦鹉一声惨叫,被太后扔过去的梳子击中,倒栽葱倒在笼子里,鲜血一滴滴地从鸟笼里淌到地上……
嘀哒!嘀哒!滴答……流血声有似晴空霹雳,平地惊雷,听之令人惊心动魄,胆战心惊……
乾隆一惊,睁开了眼睛:“皇额娘,您杀死了它——您的鹦鹉?!”
太后显得很难过的样子:“它死了吗?哎哟哟,它怎么会死了呢……皇额娘是多么喜欢这只鹦鹉,因为这是皇儿送给皇额娘的……有时候你朝务繁忙不能过来看皇额娘,皇额娘就跟它说会儿话——那就好像在跟皇儿你说话一个样儿啊……哎哟哟,它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乾隆叹了口气劝道:“皇额娘,一只鸟儿,死了也就死了,用不着太伤心。明儿皇儿要差曹大人去云南办差,皇儿托他从云南再给皇额娘寻一只小鹦鹉回来——听说云南大理的鹦鹉最好……”
“难得我儿有这片孝心……不过皇额娘不想要鹦鹉了……它、它会使我想起我这只刚刚死去的小可怜儿……让皇额娘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好吧,那就不要鹦鹉了。过些天,皇儿给皇额娘弄只画眉吧,叫得好听,又不烦人……”
太后疑惑不定地望着乾隆:“烦人?皇儿啊,刚才你是不是听见什么啦?”
“没有呀。刚才皇儿好像睡着了……还做了个梦……好像梦见西藏****大活佛千里迢迢要来承德这儿给皇儿庆生;皇儿还寻思他这么不远万里,来到承德,朕可得好好招待他……好像梦里正想着这些事儿,就听嗄的一声惨叫,惊醒过来……”
太后悄悄松了一口气,神色恢复正常:“其实额娘也没想让它死——这是皇儿孝敬母后的鸟儿,皇额娘哪里舍得杀它?只不过刚才皇额娘看你睡着了,这鸟儿又喋喋不休,皇额娘怕它吵醒你,才扔梳子想吓它一吓,谁知却歪打正着把它打死了……唉,皇额娘这会儿心疼得都要碎了,这肠子都要悔青了……婉儿!”
婉儿应声而入:“太后有何吩咐?”
“把这鸟儿拿走,找匠人给它用好木料打个小棺,把它好好埋葬……”
婉儿福了一福:“是。太后。”
“马上将它拿走,省得惹我伤心……唉,可怜见儿的,陪了我这么多年,帮我打发了多少寂寞的光阴哟……”
“是。”婉儿看了一眼乾隆,走过去,俯身拾起那把溅了血的象牙梳,提起鸟笼走了出去。
宫女小玉提着水桶与墩布进来,擦拭地板上鲜红的鸟血……
乾隆站起身:“皇额娘,夜深了,您休息吧。皇儿这就告退。”
乾隆施礼,转身走出屋门。
太后送出门去,不放心地又看了看乾隆:“皇儿你好像有些不高兴?皇额娘真的不是故意的……”
“皇额娘,看您想到哪儿去啦?皇儿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呀……皇儿确是明儿有早朝,想早点儿休息……皇额娘晚安。”
乾隆再施礼,转身走出门去。
太后望着乾隆的背影,久久未动。
“太后,山庄夜里凉,回屋吧。”
婉儿扶着太后慢慢走回屋去。
晨。
避暑山庄阴云密布,云遮雾罩,层峦迭嶂……
钓鱼亭。
湖岸上,柳丝如烟,湖波浩渺……
偶尔有宫女在远方的“芝径云堤”上走过,如梦如幻……
乾隆坐在湖边,闭目垂钓——看似悠闲,心内却很烦……
吉祥与福禄,站在乾隆身后,像两尊泥胎。
刑部衙门大门口,守门清兵精神抖擞,英姿飒爽。
金小欢一行来到大门口。
“站住!干什么的?”
“告状!”
门千总打量着她们:“告状?找错地方了——承德府告去!”
金小欢道:“我们要告的人官儿太大——它小小的承德府管不了!”
“哟嗬!真没看出几位是哪路神灵?请问你们要告的官儿是几品哪?难道是七品县太爷?”
赛飞燕道:“小!太小了!”
“啊?就凭你们几位?难道还要告个六品?承德府知府?”
金小欢道:“小!太小了!你展开想象——往大了说!”
“四品?八府巡按?!”
赛飞燕道:“还小,再大!”
“三品?封疆大吏?!”
金小欢嘲弄道:“你能不能胆肥点儿——往大了说!”
门千总哈哈一笑:“有意思!还真有意思!他再大——难道还能大过和珅和中堂和大人,翰林院纪晓岚纪大学士?索伦索老爵爷?!”
赛飞燕笑道:“哈!这回沾边儿了,可惜你还不够胆肥,想象力的翅膀展开得还不够宽广——你呀,还是说小啦!”
门千总脸色庄重起来:“各位要告的……难道是皇亲国戚?驸马公主?王子格格?还是要告娘娘贵妃?太后国舅?或者……****贝勒爷?”
赛飞燕大笑:“你呀,说了一圈车马炮——咋就不敢说那个老帅呢?”
门千总困惑地摇着头,苦笑着:“老帅?这个……那个……对不起,本人的智力水平到此为止!”
金小欢道:“谅你也猜不出来。不过,凭你敢猜到皇亲国戚的脑袋上——你这人呀,还能做点儿比这把大门更大的事儿。我告诉你吧,我们要告的是——”
赛飞燕抢着说:“俺大哥!”
金小欢一笑:“啊对!”
门千总勃然变色:“你们要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这里可不是你们寻开心的地方!再在这儿胡搅蛮缠,以妨碍公务罪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金小欢道:“我师姐说得一点儿没错——我们告得就是我们的大哥!”
门千总喝道:“来人——”
“有!”守门清兵向她们围过来……
金小欢不服:“你们这儿不是刑部吗?刑部不就是告状的地方吗?为什么我们来告状,你们却要抓我们?!”
门千总哼一声:“敢拿老子开涮——眼睛长了白内障啦?!没听说过吗?宰相刘罗锅——就是我家老爷——当朝宰相刘墉刘中堂!没听说过吗?宰相家人七品官!那你们说,老爷我大小在这儿还管着点儿事——怎么着比家人还大点儿吧?那你们掰着脚趾头算算——他怎么说老爷我至少也是个六品吧?弄不好就是个五品!难道老爷我是供你们几个寻开心涮着玩儿的吗?啊?!”
金小喜道:“我们没涮您——长官!”
“什么?还没涮我?我说县太爷,你们嫌小;我说****贝勒爷,你们还嫌小……还让我展开想象——想象什么?弄了半天,是告你们大哥!你们大哥算老几呀?啊?!”
赛飞燕道:“俺大哥算老几?说出来吓你个跟头!”
门千总冷笑一声:“听口音各位不是本地人吧?你大哥有多大?顶了天也不过是个封疆大吏,巡抚省督……哼!娘希匹!来呀——将这几个人统统给老子抓起来!以妨碍公务罪先关上几天再说!”
金小欢大叫:“冤枉!冤枉啊!都说宰相刘罗锅刘中堂刘大人是当代包公——真正的青天大老爷!怎么也摆臭架子、耍官僚、打响鼻啊……”
门千总大怒:“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大呼小叫胡说八道!还敢辱骂刘中堂刘大人!快!把他们全抓起来!”
众清兵抽出腰刀,冲上来拿人……
黄土高坡喝道:“住手!”掏出腰牌交给门千总验看。
门千总接过一看,不由一愣,上下打量着黄土高坡……突然面露惊喜:“啊!我认识你——你叫黄土高坡!考武状元时,你枪挑了小爵爷,被皇上亲封为武状元,现在您是九门提督大人……久仰久仰!可这些人,怎么……好,给大英雄个面子,这些人就不拘留了——放人!”
清兵们放开金小欢等人。
门千总恭敬道:“黄老弟,大哥最佩服像你这样的大英雄——有时间可否赏光和弟兄们喝杯酒?”
黄土高坡爽快地说:“好!等打完这场官司——我请各位兄弟喝酒!”
门千总大喜:“好!黄老弟果然英雄本色!可……可你的这些家人到底要告谁呀?”
黄土高坡正色道:“告皇上!”
门千总一惊!继而苦笑道:“黄老弟,请你带着你的家人朋友快回家吧,这刑部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惊动了刘大人……”
金小欢道:“没开玩笑——告的就是皇上!”
门千总尴尬道:“真……真要告皇上?这……这……玩大了吧?”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咳嗽,一个穿着官服的罗锅儿大人踱到门外,站在台阶上,向这边望了望:“何人在此喧哗?”
乾隆把鱼竿一甩,钩上无鱼。
吉祥上前上好钓饵,轻声说:“好了。皇上。”
乾隆把钓竿一甩,咚的一声,鱼漂儿稳稳立在水面上,碧波之中一点红……
不时有鱼儿咬钩,鱼漂儿便一颤一颤的,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一圈圈的涟漪中,金小欢愤怒的面孔不断涌现,一个消失了,一个又出来……
金小欢道:“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还算人吗?还算人吗?还算人吗……”
鹦鹉一声叹息:“唉,乾隆我儿,我那么喜欢你、爱你、疼你……从小把你带大,我容易吗我?可我在你心里,还不如那个小妖女万分之一……唉——”
乾隆的眉头越皱越紧……
蝉声突然开锅似的一片声地叫了起来……
刑部大堂。
宰相刘罗锅端坐于大堂之上。
两旁虎狼般衙役高喝堂威:“威——武——”
金小欢一干人跪在堂前。
主子妈昂然而立。
师爷喝道:“那婆子为何不跪?!”
主子妈傲然道:“大胆奴才骂谁婆子?!”
师爷一愣:“噢,叫你一声婆子就算骂你啦?不叫你婆子还叫你小姑娘不成?嘁!我再问你——你这婆子为何不跪?!”
主子妈冷笑一声:“哀家上跪天下跪地中跪列祖列宗!活着的人嘛……哼!放眼大清朝还真找不到可跪之人!”
师爷道:“好狂妄的疯婆子!这大清朝还找不到你可跪之人了?难道我们刘墉刘中堂刘大人——也不值得你一跪吗?”
“不值!”
刘墉浑身一震,困惑地望着堂下巍然而立的主子妈。
众衙役高喝堂威:“威——武——!”
师爷斜睨着主子妈:“疯子!一定是疯子!难道说你见了我大清朝皇上也不跪吗?”
“不跪!”
“反了反了!这婆子不是疯子便是红花会的妖孽,再不就是反清复明党!”
众衙役又一次高喝堂威:“威——武——!”
主子妈冷笑一声,不屑一顾!
“威什么威?武什么武?告诉你们,她不是红花会妖孽,也不是反清复明党,她是我大清朝正宗皇太后!她见了皇上不但不跪,皇上见了她还得给她磕头!我们今儿来这儿告状,就是要刘大人为她伸冤昭雪——为她讨回大清朝真太后的身份!”
金小欢语出惊人!大堂上一片肃穆。
半晌,师爷才纳过闷儿来:“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谁不知道我大清朝皇太后就在避暑山庄里舒舒服服地当着她的皇太后——这哪儿又冒出个皇太后?!疯子!一群疯子!快!将她们统统赶了出去!”
衙役们正要动手……
刘墉发话了:“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