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不解地问:“马马马……马面兄你笑得是哪一门子?”
马面嘲弄道:“你这老蠢牛!你上了这太后鬼的套啦——她正给你使‘高帽’计——正在这儿给你大戴高帽呢你还觉得怪美的呢!”
牛头颇为尴尬,不由把一腔怒气转到太后身上:“你这死女鬼!竟敢在地府里对我大名鼎鼎的牛头马面之老牛头灌迷汤戴高帽!何其狡猾之太后鬼也!不给你戴上鬼头枷不足以平民愤……”
马面道:“不是民愤,是牛愤!”
牛头道:“何何何……何来牛粪?我又没有拉屎!”
马面道:“此愤非彼粪——不是兄台肠内物——乃牛头兄恼羞成愤之愤——愤怒之愤!”
牛头道:“马马马……马面兄差矣,自古以来只有恼羞成怒,何来恼羞成愤之说?”
马面道:“没错没错。愤怒愤怒——愤就是怒,怒就是愤——所以这两个字可以通用。”
牛头道:“不不不……不对!太后鬼,你说老马说得对吗?”
太后道:“有点儿道理。”
马面得意地一声马笑——一声马嘶。
牛头愤怒地哞了一声!
太后吓得一哆嗦!
牛头迎风一晃,又变出鬼头枷:“来!太后鬼,非给你戴上不可——这回老马给你说情也不行!”
太后吓得尖叫一声!
牛头鬼抡起鬼头枷就往太后头上套……
太后急中生智:“太后小鬼我冤枉!小鬼太后我冤枉啊……”
牛头一愣:“你你你……你有何冤?”
太后道:“刚才我还说你是不讲私情,秉公办事……可这会儿你可是在公报私仇,公泄私愤!”
牛头无奈道:“哎哎哎……哎我今儿怎么就跟这粪摽上了——一会儿牛粪,一会儿私粪……唉,太后鬼,今儿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泄私粪了?你说!”
太后道:“小鬼我并未犯错,只不过实话实说马面大人说的愤与怒通用也差不多,牛头大人便恼羞成怒,要给小鬼我戴鬼头枷——这岂非是打击报复泄私愤——特此声明,小鬼我在此说的仍是愤怒之愤,非牛粪之粪也!”
牛头想了想,手中的鬼头枷一晃又不见了:“也也也……也不能说你说的没有一点儿道理——那就先不给你戴了。咱们继续参观下一洞吧——剪刀地狱!”
第二个洞中洞口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第二层剪刀地狱
几个裸身男女跪在地上,举着双手,一个披头散发、头发红绿相杂的恶鬼用两只魔爪把其中一个人的双手一掐拢在一起,另一个恶鬼拿着大剪刀,瞪着铜铃般的鼓眼睛,“咔嚓”一声将十只手指齐根剪下,惨叫声中,血淋淋的双手射出十只血箭……
太后吓得啊了一声向前跑去……
牛头马面赶忙追上前去,三人拉拉扯扯向前走……
洞内烛光闪烁,扑朔迷离,一个牛头,一个马面,陪着太后参观地狱,着实诡异恐怖……
洞内不时传来鬼哭死人嚎……
太后吓得战战兢兢……
牛头又小声凑近太后:“喂喂喂……太后鬼!”
“牛大人有何吩咐?”
“刚刚刚……刚才你说我比那死罗锅子……就是刘大人还要强上一万倍……可是真话?”
“当然真话!千真万确!”
牛头喜不自禁哞了一声:“那那那……那你说说我怎么个强法儿……”
马面道:“喂,牛头兄你真是让她灌迷汤灌晕了老牛头啦?人家刘大人是天上文曲星下界,背着一罗锅子心眼儿下界来到凡间造福百姓……你老牛头怎能跟刘大人相比?一个女鬼三言两语就把你灌晕了——刘大人会晕吗?得了吧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牛头鬼吧啊!还想跟人家刘大人比个高低——你可真是牛脸皮厚!”
牛头尴尬地嘿嘿陪着笑:“哎哎哎……哎哟咋到了孽镜地狱啦?让这太后鬼一打岔,把铁树地狱都给错过啦?……都怨你!会灌米汤的死女鬼!让我受老马面奚落!快往回走!参观铁树地狱!”
太后死活不往回走:“我不参观啦!我要去见老神仙!”
牛头马面对看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马面道:“好吧。那就不往回走了,但这个孽镜地狱你必须看!因为这个与你有关——你在阳间做的事儿与这个有关!”
第四个洞中洞口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第四层孽镜地狱
一面大镜子,云雾缭绕,一排裸身男女被两个巨齿獠牙的恶鬼督着排在镜前准备过镜,这些男女都显得鬼鬼祟祟,忐忑不安……
一个巨齿獠牙的小鬼正揪着一个女鬼来到镜子前,坐在镜前的一个判官模样的鬼大马金刀地问道:“你被控与奸夫下毒谋害本夫——你招是不招?本来要罚你托生成耗子的……”
那个女人“啊”的尖叫一声!
判官道:“但是——你若现在招了,可以宽大处理让你托生成一头母牛……”
女人喊道:“我不要当牛!我不要……”
判官哼了一声:“那你是想当耗子喽?”
“我不想当牛!更不想当老鼠……”
判官不耐烦了:“少废话!快说!你是否与奸夫毒死本夫?”
女人尖叫道:“我没有!我没有下毒——”
判官不屑再说,一摆手,两个恶鬼一下子就把女人架到镜前……
镜子前的雾气散去,镜子里渐渐清晰起来……
镜子里渐渐显出影像……
某夜。某农家屋内。
这个女人正在往一个酒杯里倒毒药,然后拿起来晃了晃,转身来到桌旁,将手中杯子交给坐在桌旁的一个男人。
女人满脸堆笑:“老公,你辛苦了,来,我先敬你一杯!一会儿好好犒劳犒劳你!”
男人满脸幸福地傻笑着:“老婆,为了你,吃再多的苦都值——来,干!”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婆!再来一杯!”
“好!老公你真行!”
女人接过杯子给他斟酒,手微抖,眼闪烁……
咕咚一声,男人倒在地上,连椅子都带翻了……
另一个男人掀门帘走了进来,看看地上的男人,战战兢兢地问:“死了吗?”
女人看看垂死挣扎的男人,冷笑道:“还没死利索,正在捯气呢……”
地上的男人捂着肚子抽搐着,痛苦不堪,指着女人骂道:“你!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不得好死!”
说完,嘴里淌出黑血,含恨死去……
女人轻蔑地看着后进来的那个吓得脸色惨白的男人,命令道:“怂货!快把他装进麻袋,扔到后院枯井里……”
啪!判官一挥手,镜子里的影像没了。
判官看着女人,嘿嘿冷笑……
女人哭喊道:“我……我我……”
判官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道:“对!就是你!托生耗子去吧——你是一只浑身生满烂疮的老猫的最后的晚餐!”
两个恶鬼冲上来将她拖走,洞子里长久地回旋着她的惨叫声……
太后脸色煞白,转身便走!
马面上前一把扭住:“别走!老神仙说了,你也得去镜子前照一照!”
太后走得更快:“我不照!我不照!我要找老神仙……”
牛头问道:“太太太……太后鬼你有没有下过毒?”
太后神经质地喊道:“我我我……我没有下过毒!”
马面笑道:“心虚什么?没下过毒就没下过毒呗!结巴什么?怎么变成老牛头啦?”
太后道:“我……我没有心虚!反正我没下过毒……”
牛头道:“下下下……下没下过毒你说了不算,镜子说了算!走,照照去!”
但太后已经嗖地跑到前边去了,牛头马面赶忙在后面紧追……
在奔跑中,好几个洞中洞——好几层地狱闪过去了……
耳边惨叫声与刑具声不绝于耳……
终于牛头马面将太后捉住,三人都气喘吁吁……
牛头怒道:“跑跑跑……跑什么你跑?跑就没事儿啦?该照镜子还得照!”
马面道:“哦耶都到了油锅地狱啦……第九层,那就参观参观吧!”
第九个洞口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第九层油锅地狱
洞内火焰熊熊,火焰之上架着一个大锅,一锅沸油冒着油烟翻着油花……
绳子上拴着七八个裸身男女,跪在油锅前……
两个红发青面小鬼,獠牙雪白,嗷一声吼,抬起一个胖子就投进沸腾的油锅里……
太后吓得惨叫一声,冷汗涔涔……
马面解说道:“油锅地狱,专炸那些盗窃抢劫、欺善凌弱、拐骗妇女儿童、诬告诽谤、谋占他人财产妻女之人……太后鬼,你可犯有谋占他人丈夫儿子的罪行?”
太后吓得一哆嗦:“我没有!我不看了!我要去见老神仙!”
太后转身就跑……
太后没跑几步,又被牛头马面捉住。
牛头喘吁吁道:“你你你……你都跑到第十八层了,刀锯地狱——你必须看看!”
第十八个洞口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第十八层刀锯地狱
里面跪着若干裸身男女,木架上倒钉着一个中年妇人,头朝下,呈大字型,衣服被扒光,两个青面恶鬼拉着一把大锯,从裆部开始往下锯,鲜血淋漓,惨叫声声……
太后尖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牛头马面急忙架住,牛头使劲掐太后人中,太后才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太后道:“好惨哪!这个女鬼犯了什么罪?就这样被锯成两片?”
马面道:“按理说不该告诉你,这是我们地府的规矩。可你既是个太后鬼,多少让你知道一点儿谅也无妨。这个女鬼她……”
牛头道:“这这这……这死老娘们活着时没少拐卖孩子——老缺德了!所以死了就得活锯了她,像猪一样锯成两片……”
马面道:“此外,她还下毒毒死了她的姐姐……”
牛头道:“她她她……她犯得是拐卖妇女儿童罪!”
马面道:“还有投毒罪!”
太后狐疑道:“今儿个这些受刑的鬼怎么竟是投毒犯啊?”
马面道:“因为你们人类心毒——所以爱犯投毒罪!”
牛头问道:“太太太……太后鬼,你投过毒吗?”
太后如遭雷击,浑身一震,外强中干地发怒道:“死老牛你竟瞎说!我投什么毒?我为什么要投毒?”
牛头故意轻描淡写道:“你你你……你为了当这个太后鬼呗!”
太后半晌不吭声。
马面道:“太后鬼,你抖什么?”
太后道:“我……我我我有点儿冷。”
马面道:“哎,我说太后鬼你怎么也学老牛头说话结巴起来啦?
太后道:“我没结巴!没没没……没有!”
马面道:“哎老牛头你说太后鬼刚才结巴了吗?”
牛头道:“结结结……结巴就结巴了呗,可你干嘛说跟我学的啊?”
马面道:“我说错了吗?你说你——舌头不利索吧,还直个抢话儿……”
牛头道:“死死死……死老马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谁谁谁……谁舌头不利索呀?”
马面道:“得,我舌头不利索行了不?牛头兄,你说话利索,你牛牙俐齿,你牛舌如簧,你牛言巧语,你牛花乱坠,你牛口雌黄,你牛痘乱飞……你的牛哞很有磁性,你是中年妇牛的心中偶像,你是老年妇牛的情场杀手……这行了不?”
牛头美滋滋道:“这这这……这还差不多!可马面兄你太吝啬、太自私!”
马面道:“我怎么自私啦?”
牛头道:“你你你……你说了半天,我不是中年妇牛的心中偶像,就是老年妇牛的情场杀手……你咋不说我是那二八丽牛、妙龄美牛的心中偶像或者情……情场杀手呢?”
太后道:“噢,原来你们地府的阎罗判官、牛头马面也喜欢那像刚长出的黄瓜妞儿一样稀嫩稀嫩、一掐就出水儿、一弹就破皮儿晚上怀春怀得睡不着觉的小嫩妞儿啊?”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禁不住哈哈大笑。
太后问:“你俩笑什么?”
马面道:“太后鬼,你这形容很新鲜,你真有想象力,你怎么会想到那刚长出来的顶花带刺儿的小黄瓜妞儿呢?”
太后有些得意,有些忸怩地:“人家也是从黄花闺女过来的嘛,也曾经是一根顶花带刺儿的小嫩妞儿嘛!”
牛头道:“嗯嗯嗯……说得有点儿意思,只不过你这根小嫩黄瓜妞儿被皇上给掐下来吃了……”
太后突然有些不自在,含糊其词道:“嗯,就算是吧……”
马面立刻警觉起来:“什么叫就算是?难道皇上他没吃上头一口儿?难道在皇上之前,你这个小嫩黄瓜妞儿被别的蜂儿叮过?被别的蝶儿采过?被别的虫儿咬过?被别人给先掐走了?”
牛头道:“你你你……你给皇上戴了绿帽子?”
太后慌乱地摇着手:“没有没有没有!你们可不能乱说!”
马面道:“有没有的反正都在判官手里的薄子上记着呢!你想抵赖也不行,你要是犯了这条——罚你到冰山地狱吃尽苦头……”
太后恐怖之极:“难道判官手里那个薄子上什么都记着吗?”
马面道:“当然——从你一受孕,一出生,一直到你死……那上面什么都记着,什么都有账儿,连你这一辈子打几个嗝儿、撒几泡尿、拉几泡屎那上面都记着……”
太后道:“真噁心——他也不怕累死!”
牛头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太后忐忑不安地故意顾左右而言它:“那那那……那一个人这一辈子得记多少本账啊?记一房子也着不开啊……”
马面道:“你当判官的生死簿像你们人间那愚蠢的记账本儿呀?生死簿上,一人一页儿就够了。判官的生死簿是有魔法的,你一生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都在那上面自动入账,一条也差不了,记得清清楚楚,要不它怎么叫生死薄呢!从生到死,一字不漏……全记着!”
太后脸色煞白:“什什什……什么都记着?就就就……就一点儿也落不下?”
马面道:“一点儿也落不下!你这一辈子做的好事儿、坏事儿一件也不差……哎我说太后鬼你怎么又结巴起来啦?刚才说你结巴你还不承认!”
太后道:“我我我……我结巴了吗?”
牛头道:“你你你……你结巴了!”
太后道:“我没结巴!你才结巴哪!”
牛头道:“你你你……你刚才真结巴来着,这会儿又不结巴了。”
马面道:“你这会儿不结巴,并不代表你刚才没结巴——那生死薄上记着呢!”
太后道:“拿来我看!”
马面道:“一会儿你就看见了——甭你这会儿嘴硬!”
牛头道:“别别别……别吵了,瓜园到了。哎我说老马呀,咱哥儿俩歇会儿,让太后鬼自己溜达溜达好不好——喂,太后鬼,你往那边走!”
太后往那边一看:“哪边啊?”
没人应声。
太后回头一看,牛头马面不见了……身边突然冷风嗖嗖,鬼气森森……时闻鬼吼死人嚎,却不知从何处发出……
太后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太后道:“这牛头马面虽说也是鬼,还不算太恶,好赖还能说说话儿,做个伴儿,壮壮胆儿。这一没他俩陪着吧,还怪瘆人的!牛先生!马先生!牛先生——马先生——牛头马面——你俩在哪儿呀?”
“往前走!再嚷把你这死太后鬼的舌头拔下来!”
突然一声怪喝,把太后吓了一跳,四面看看,却又不见人影——当然这里是地府,不可能有人影,可连个鬼影儿也没有,只有洞内两厢形相狰狞鬼相各异的地狱鬼怪的塑像站在昏惨惨的烛光里瞪着她……
前方有一星亮点,太后便只好奔那一星亮点儿走去……
亮点儿越来越亮……
原来是朝阳洞南方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