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走回客厅,换上朝服,威风凛凛地坐于太师椅上。
师爷与各派江湖豪杰首领走进客厅,见过礼,等候索伦讲话。
索伦浓密的眉毛抖了抖,目光如炬:“各位,避暑山庄马上将有大事发生!我这就进避暑山庄松鹤斋共谋大事!”
众人一凛,面色凝重。
“师爷!”
“在。”
“立刻通知索额春,带一万骁骑候命,见到我红色号炮升起,立刻杀进避暑山庄松鹤斋接应我!记住,不见我的号炮,不可盲目行动!”
“是!爵爷!”师爷匆匆出门而去。
索伦目视众江湖豪杰首领:“各位英雄,咱们一直苦等的机会来啦!成大事就在今天!”
众首领一听,顿时显得很激动……
“绝密情报!就在今天,山庄里要起内变,祸起萧墙,有人想要乾隆小命……我这就进避暑山庄,里应外合,干掉乾隆……”
巩啸天问道:“是谁想要乾隆小命?”
“眼下还不便说,反正你我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杀死乾隆,报仇雪恨!我们盼望已久的那一天就在今天!诸位立即召集各位英雄豪杰到避暑山庄丽正门外策应,只要见到我红色号炮升起,二话不说,就从丽正门往里杀入,直接杀进松鹤斋与我会师——届时咱们杀掉昏君,共举大事,何愁雄图霸业不成?!”
巩啸天声音微微发颤:“那么说……今天就是狗皇帝毙命之日?”
索伦皓首用力一点:“没错!你不就盼着这一天吗?”
巩啸天哈哈大笑:“好!可把这一天等来啦!爵爷,我这就带弟兄们去丽正门外策应……”
“记住,不见到我的号炮升起,不可轻举妄动!”
“放心吧!”
巩啸天率众首领出门而去……
索伦翻身上马,直奔避暑山庄,一僧一道一头陀跟在后面飞驰而去……
避暑山庄。松鹤斋。
宫女小红把刚烹好的下午茶及鲜花玫瑰饼在茶几上摆好,然后悄悄退下。
厅里静悄悄的,只有银瓜一个人。
银瓜从怀里掏出小药瓶,拧开瓶盖,将药面倒在对面的那只杯子里,又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一连串的回忆……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26年前的那个风雨之夜,银瓜目光复杂地看着福禄把“死了”的金瓜抱出去……
床上的弘历使劲儿啼哭着,银瓜一把抱起弘历,望着他泪光盈盈的眼睛……
“别哭了,孩子,从现在起,你将不再是我的外甥,而是我的儿子;而我,也不再是你的皇姨,而是你的皇额娘……”
弘历止住了哭声,眨着小眼睛看着银瓜……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弘历蹒跚着迈出了第一步……
银瓜激动地对雍正说:“皇上,咱儿子会走啦!会走啦……就是走的有些不稳……”
“哈哈哈……他走的这叫龙步!”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少年时代的乾隆正在院里玩耍……
“弘历,写字去!”
“皇额娘,就让我再玩会儿吧……”
“不行!马上去写!不写完20篇不许玩!”
弘历乖乖地坐回桌边,拿起毛笔……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乾隆穿着龙袍,进了松鹤斋,眼含热泪:“皇额娘……”
银瓜一愣:“怎么啦?皇儿?”
“皇额娘,您的儿子今天当上皇上啦!皇儿……皇儿只是想说,感谢皇额娘这些年对皇儿的教诲,是您……把我从小带大,把我送上皇上的宝座……皇额娘,皇儿该怎么报答您呢……”
银瓜一把搂住乾隆,无限爱抚地抚摸着他的辨子:“皇儿——我的皇儿!”
娘儿俩的泪光互相辉映着……
一只白鸽从空中盘旋着落下,由窗外飞进来,一抖翅落到银瓜手上。
银瓜一眼便见到鸽腿上的戒指,黯然绝望的眼睛突然熠熠闪光,眼波也似死水微澜般渐渐流转,不再那么消沉、绝望……
银瓜将戒指一抹摘下,双手一送,看着那鸽子扑愣愣地飞向窗外的天空,银瓜的目光中突然便有了一种嗜血的渴望……
“皇上驾到——”
吉祥一声喊,两个宫女为乾隆打开珠帘。
小玉引乾隆走进客厅。
乾隆挥了挥手,吉祥与宫女们都悄悄退出……
屋里只剩下乾隆与银瓜,气氛颇为尴尬……
“给皇……姨请安。”
“皇……外甥请坐。”
四目交视,多少的往事涌上心头,娘儿俩都有无限的感慨……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乾隆习惯性地坐在他每次坐的椅子上——有毒茶的一边。
茶几上,一盘鲜花玫瑰饼,两杯下午茶。
银瓜有些陌生地、有些不安地、有些莫测地、有些哀怨地叫了一声:“皇……外甥?!”
乾隆望着银瓜:“皇姨?”
银瓜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皇姨有何话说?”
“唉,真想不到,一夜之间,皇额娘变成了皇姨,皇儿也变成了皇外甥……人生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唉,终归是一场大梦啊……”
“是梦就有梦醒的时候!是游戏就有结束的时候!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场梦醒得太迟!这游戏也太漫长、太残酷了!”
银瓜一怔,突然脸色煞白。
屋内气氛又陷入尴尬……
银瓜叹了口气:“皇外甥,你皇姨我非常感谢你能来跟我喝这顿下午茶——就冲你到这个时候、这个份儿上还能来,你皇姨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字:值!这么多年我疼你,我爱你,我为你着急,我为你操心,我为你争,我为你夺,我为你和别人打、和别人骂,和别人斗……都值了!皇外甥,在端起这杯茶之前,我要对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皇儿……皇外甥,我是对你亲额娘做过骨肉相残、天理难容的坏事儿、损事儿、缺德事儿……我犯到那儿了——我认!咱娘儿俩喝完这顿最后的下午茶,你怎么处置我,我都是罪有应得!就是你把我杀了剐了点了天灯……我都不会怨你恨你!但我这句话你永远不必怀疑,那就是这么多年我疼你、爱你……都是真心的!不掺一点儿假的!皇外甥,这一点你永远不要怀疑!”
“皇姨……”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疼你爱你是真心的!我真心愿意你好!真心愿意你是个好皇上!真心愿意你的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孩子,虽然你现在终于知道了谁是你真正的皇额娘……可这么多年,我真得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儿子呀!你有病时,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我的肝都掏出来给你当药吃呀……”
茶杯里的下午茶,袅袅升腾着缕缕热气……
乾隆的眼中,大滴的热泪夺眶而出……
乾隆哽咽着:“皇……皇姨,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拿你当我的亲额娘!你说得这些,我都信……可你!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情呢……”
“唉,一切都是天意,是命运弄人……我、我到现在都认为这个皇后的位子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你也应该是我的儿子!因为……因为那天真的是该轮到我去瓜地看瓜呀——那天你皇阿玛遇见的就该是我呀……可老天爷他为什么捉弄我?他为什么捉弄我呀……”
银瓜突然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乾隆叹了口气:“唉,皇姨,想开点儿吧……人岂能拗过天意!那天既然是冥冥中把你俩的位置调换过来了——那就是天意!皇姨,你不该倒行逆施,违背天意,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害得我母子骨肉分离这么多年!皇姨,你这样做太狠心了啊……你,你怎么下得去手哇!皇姨!”
银瓜一愣,悲声顿止,抬眼看着乾隆,面色如冰:“你终究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可叹我从小把你养大,你一句没说我的好啊!她才抚养你一百天,你却句句向着她说!唉,甭说了,啥都甭说了!一层肚皮一层天哪!谁身上掉下的肉向着谁——别人再怎么对你好,那也是枉费心机!唉,狗肉贴不到羊身上,家雀儿跟夜蝙蝠飞——白熬夜哟!”
乾隆激动地摇着双手:“不是!不是!皇姨……您对皇外甥的……”
银瓜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望着乾隆:“别说了,啥也别说了……来,喝茶吧!皇外甥,端起你的杯——请好好享受咱娘儿俩这最后的下午茶吧!”
乾隆下意识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银瓜也慢慢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承德兵营。营部。
师爷正对索额春发号施令:“爵爷有令:命你速调一万骁骑兵,紧急待命!”
“是!”索额春操着一口天津口音答完,稍停又问,“师爷,有嘛大事儿发生?”
“这个你不用问!但你要记住:你虽是爵爷的侄子……”
“远房的……”
“闭嘴!缺心眼子呀你?人家远房的都说是近枝的,你倒好……算啦,我跟你这个二货说这个干啥?你听着啊,虽然你是远房的,但爵爷待你可不薄,比亲儿子还亲!你可是他老人家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你回报爵爷的日子了!”
“爵爷他老人家一句话,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上刀山下火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不是爵爷的亲儿,胜似亲儿!爵爷他不是我爹,胜似我爹……”
师爷不耐烦的打断他:“行啦行啦!别废话啦!你快把兵马调度好随时听命!”
“是!来人——”
千总跑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让红旗军黄旗军蓝旗军闪电营紧急集合!一级待命!”
“是!”千总转身出门。
师爷问索额春:“你这里何处最高?”
“何处最高……箭楼啊——箭楼最高!”
“去箭楼!”
“去箭楼做嘛……啊请!”
索额春在前带路,师爷随后紧跟。
师爷与索额春二人站在箭楼上,举目一望,果然一览无余,避暑山庄方向更无遮挡。
师爷很满意:“嗯,这里很好。”
索额春莫名其妙:“师爷眺望嘛呢?”
师爷转身,一脸严肃:“现在你给我听好了!”
“有嘛吩咐您说,我听好了。”
师爷把手往避暑山庄方向一指:“一会儿如若避暑山庄里有红色号炮升起,便是山庄内有大事发生!你就立刻率一万骁骑,从避暑山庄丽正门直杀进去,有阻拦者格杀勿论!然后你就直捣太后住的松鹤斋,直接听命老爵爷……”
索额春脸色骤变:“杀……杀进避暑山庄?那……那不是造……造反吗?我……我不敢!”
师爷鄙夷地看着索额春:“瞧你这熊样还能做什么大事儿?真是稀泥扶不上墙!”
“可……可是这……这是灭九族的大罪呀!我……我……”
“你以为是让你进去杀皇帝夺江山哪?蠢货!你进去是帮着你大爷索老爵爷勤王保驾!你这回功劳大着去啦!你升官发财的机会到啦!”
索额春大喜:“师爷,一切听您老人家调谴!”
“你说错了,不是听我调谴,是听你大爷索老爵爷调谴!”
“是!师爷大人!”
师爷拈须微笑不语。
千总骑马驰近报告:“报告大人,一万骁骑已全部就位,紧急待命!”
师爷率先走下箭楼:“走!过去看看!”
索额春恭敬道:“是!师爷大人!”
避暑山庄。丽正门前。
江湖豪杰们扮作各色人等,出现在丽正门前……
耍猴人师徒,把猴子耍得围了不少人观看……
吹糖人的摊前,招引来不少小孩子……
有捏面人儿的……
有变戏法儿的……
有卖耗子药的……
有卖****的……
有耍把式、练拳的……
还有三、四个练武术的,刀枪棍棒家伙式摆了一地,两个拿刀,一个拿枪,练得正欢……
丽正门一门门千总冷眼旁观,感觉不对……
一门门千总进去,找出二门门千总一齐出来观察……
二门门千总看了会儿:“兄弟,你说得不错,这些人耍得绝非一般走江湖卖艺的花拳绣腿,他们玩得是真功夫……的确形迹可疑!”
一门门千总:“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二门门千总:“不可草率,他们并未进入禁区,咱们没有理由抓他们。让弟兄们加强警戒,我现在就去禀告九门提督黄大人——请他过来看看!”
一门门千总:“很好。那你快去禀报请提督大人,这里有我!”
二门门千总转身快步走进山庄。
一门门千总:“弟兄们,把眼睛都给我瞪大点儿!准备捉拿刺客!”
兵营。校场。
索额春与师爷站在高台上。
索额春:“全体一级待命!箭上弦,刀出鞘,准备战斗!保卫皇上!保卫避暑山庄!”
众骁骑兵:“保卫皇上!保卫避暑山庄!”
校场内战马嘶鸣,一万骁骑齐声高呼:
“保卫皇上——”
“保卫避暑山庄——”
……
师爷不耐烦地:“讨厌!叫他们闭嘴!悄悄待命!”
索额春:“是,师爷大人!”
对台下一挥手,:“都给我闭嘴!悄悄待命!”
台下立刻噤声,只有偶尔的马嘶声。
避暑山庄。丽正门城楼。
黄土高坡与两位门千总登上城楼。
黄土高坡向下望去,果见许多江湖艺人在山庄大门禁区之外舞枪弄棒,打拳练掌;还有耍猴卖膏药的,吹糖人、捏面人的……
一门门千总禀告:“提督大人,这些人面孔陌生,说得都是南蛮口音,贼忒兮兮的总往门里望……”
“果然可疑!”黄土高坡皱起眉头,目光蓦然看见在下马石外松树下或倚或靠的一僧一道一头陀,“那不是索老爵爷的人吗?”
“正是!索老爵爷已进山庄,说是去见皇上!”
“什么?索老爵爷已进山庄?!”
“是,大人,他仗剑去松鹤斋觐见皇上!”
黄土高坡一惊:“什么?他竟敢仗剑进山庄?”
一门门千总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索老爵爷与卓嘉亲王一样,都是三朝元老之臣,先帝在世时允其带剑上朝。”
“他怎么知道皇上在松鹤斋?”
“这个属下不知。”
黄土高坡下令:“传我令,门前加强戒备,命令一、二、三营上城墙巡逻,御林军到德汇门小广场紧急待命!”
两位门千总一齐敬礼:“是,提督大人!”
黄土高坡:“我现在去皇上那儿护驾,一见我发上天去的绿色响箭,御林军立刻去松鹤斋增援!”
两位门千总敬礼答道:“是!提督大人!”转身跑下城楼。
黄土高坡大步走下城楼,直奔松鹤斋。
避暑山庄。松鹤斋。
银瓜举起茶杯:“皇外甥,这是你与皇姨喝得最后一顿下午茶,你要好好品味哟……虽说现在我已不是你皇额娘,可还是你皇姨——来,咱娘儿俩以茶代酒,为往事干杯!”
乾隆看着银瓜,百感交集,慢慢放下手里的茶杯……
银瓜一惊:“喝呀!怎么不喝?”
“皇姨,皇外甥有话要说!”
“喝完再说不迟!”
“不!如鲠在喉,不说我喝不下去!”
银瓜怔怔地举着杯,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也缓缓放下杯子。
“皇姨,您说这是皇外甥与您喝的最后一顿下午茶——您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