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山城一别已有一个月,在这一月的时间内,杨旷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三个家族,其中包括两个不下于胡家的大族还有一个中等家族,一月看似漫长,其中蹉跎变故也是接踵而至,能有如此速度已是万幸。
新任申猴正在杨旷的马车上汇报最近的各项情况,由于代理指挥巳蛇留在洛阳跟辰龙稳定局势,那么汇报的工作就交给了新任申猴,虽然寅虎是最有资格的,但他的风格不适合这些琐事,还是让他专心做好本职就可。
“据主子最近的速度来看,属下推算不到两个月就可以完成大部分任务了。”
汇报的结果与杨旷的预期大有差别,本以为再抓紧一个月就可以完成大部分,没想到在保守的计算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多出一个月的时间又必须好好打算。
新任申猴见主子不发话,还以为对方不满意,于是小心问道:“是否是属下办事不利,惹主子生气了?”
“与你无关,不要多想。”杨旷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的责任,多少的世家大族,他杨旷要平定的事商国最大的士族大家们,任务没有危险却还是异常辛苦,又要赶时间。北境的战争一时半会不会爆发他是知道的,可是奇兵往往是战争的决胜因素,若是龚起和北唐铤而走险,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主子,属下多嘴一句,”新任申猴咽了口口水道:“目前的形势是大好一片,不需要那么抓紧吧。”
“不需要?”杨旷把幽邃的目光转过去,盯得他直发毛:“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有些事情你们不懂,也不需要懂,执行我的命令即可。”
新任申猴立马低头道:“是。”
杨旷收回复杂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击退过龚起那样强大的军队、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崔氏,他仍然有种危机感,但又说不出来是为何,茫茫中似乎有一种对自己的不信任,这种感觉困扰了他多年。
“申猴,离我们的最近的士族是哪一家?”杨旷突然问道。
“墉城谢家啊。”
墉城?他曾经来过一次,对这里的印象不大,于是问道:“你们事先调查的情况现在汇报一下。”
新任申猴早就将调查到的情报牢记于心,回答道:“墉城是粮草大城,土地丰沃,劳动力充足,可以说每季度上交的粮食是最多的一处。而当地的大族谢家便是垄断了粮草得以发家。”
“垄断?”杨旷狐疑的问道,现在的国家还有私下贩卖粮食的家族?
“是的。”新任申猴不会搞错,道:“他们一般是进行地下交易,朝廷貌似也早有得知,应该是出于谢家这些年态度良好、组织耕作积极,就没有管的太紧,日子久了,也就形成了当地特有的产业风俗。”
原来如此,又一个钻制度空挡的大族,不过要是他们不钻,恐怕也没有如今庞大的家族势力了。杨旷想到之前顺便处理的那个中等家族,与如今的谢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都是违反制度安然发展,上次他一点情面不留连根拔除了所有的势力,逼得那个中等家族俯首帖耳。
这一次没那么容易了,墉城虽不大,谢家也没有人出任城守,按理说不算棘手,可偏偏掌握的是粮草这种关乎国库军饷的重要资源,决不能用太偏激的手段处理。
谢家对于朝廷,功大于过这是毋庸置疑的,若非他们组织民众开垦荒地引水灌溉,造起了庞大的耕种规模,恐怕大商这些年的军粮都不够开销。至于私卖粮草地下运营,虽然与制不和,起码也是为了家族的壮大,设身处地他不是不能理解。
因此像对待中等家族一样对付谢家,形同向整个士族宣战。
新任申猴看出了杨旷的对于此事的头疼,于是藏在脑海许久的想法借机说了出来:“主子,属下倒是有个主意。”
“嗯?”杨旷倒觉得新任申猴变化很大,从一开始的不服管教到如今的恭顺有礼,态度上的翻转很令人满意,或许是那一条手臂断的作用,亦或是收复辰龙的影响。
“属下以为,谢家既然是由于粮草发家,一旦找到关乎他们命脉的东西,还用我们去平定吗?”新任申猴双目泛光,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建议能够被采纳。
杨旷听后想了想,觉得也是个可行之策,把注意力转移到谢家命脉——粮草上,也就是说找到了能破坏谢家粮草生意或者生产的地方,就有了完成目的的把握。
“你的想法很好。”杨旷给了他想要的反应。
新任申猴喜出望外,低着头谦逊不语。
“不过目前我们对于墉城农业的了解不够,贸然行动是决然行不通的,这样吧,接下来你就带着随行所有野火全力探察墉城农业的一切情报,大大小小的都要,给你三天时间,够了吗?”杨旷说来就来的决定道了出来。
“够了!还请主子放心。”看新任申猴的架势,他就差立军令状了。
杨旷屏退了新任申猴,又开始独自一人的思考。
粮草、谢家、墉城,三点集中在一块,就是杨旷要控制的所有,再大的目的也不能凌驾于秩序之上,他们谢家如果非要如此,也不是不行,试问天下哪里没有私欲的家族,但是态度是必须的,一定要有安分的态度才行。
而正在南境商夏交战的时候,粮草成为必不可少的物资,杨旷还没傻到对掌握大商粮草半壁江山的谢家动刀,若是逼得紧了,他们一旦撒手不管,大商的粮草将会陷入一场滞耗。
“主子,属下寅虎求见。”
“进来。”寅虎来这里干嘛?他不是应该带着武力部队留守在队伍附近吗?
寅虎步入车厢内,先行礼道:“主子,属下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说吧,我听着呢。”杨旷皱起眉头道。
“事情是这样的。”寅虎吸了口气开始诉说他的经历:“昨夜我们刚刚靠近墉城方向的时候,属下偶然看到很多零散的运粮车在到处移动,方向都是各有不同。”
杨旷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问道:“你是说从墉城离开了很多装载粮食的粮车?还是朝着不同方向前进的?”
“没错,属下本来是出于保险加大范围搜索附近,这才有了运粮车的发现。”寅虎如实禀报道。
“那么多的运粮车此刻运输,未免巧了点吧。”杨旷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陷入了沉思当中。
寅虎看着主子正在考虑,不敢打扰,一动不动的在旁边恭候主子想好再说。
运粮车、运粮车、运粮车,这个疑点在杨旷的心中不断放大,谢家到底是想干什么,运粮车是故意给自己看的还是寅虎无意中发现的,两者都是一样的概率,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纠结之余,他向寅虎说道:“先把消息封锁住,看看谢家有什么反应,局势对我们不利,战争的因素影响太大,他们占据的粮草会成为我们很大的掣肘,所以到了墉城,切记不要有太大的动静,也不可以发生冲突,更不可以被发现你们的行踪,明白了吗?”
寅虎应道:“遵命。”
.......
.......
他们不一会就到了墉城,城门紧闭,士兵们喊了好久才有人开门,进了城门却没有一个人来迎接,甚至连百姓都没有投来关注的目光,诡异的让人不舒服。
杨旷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了,他来到墉城可不是秘密的消息,而是正大光明的从城门进入,就算谢家再怎么漠不关心,也不可能到了城门口都不知道,连个人影都没看着。
“殿下,要不要等他们过来?”士兵在车外问道。
“不用了,不需要自取其辱。”杨旷当然不相信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工作,而是根本没有做罢了,既然他们不想迎接自己,他也不需要厚着脸皮非等着他们来迎接,于是道:“出发,直接去谢府。”
队伍便没有停留的朝着谢府去了,待到了目的地,杨旷看到府门前也是没有人,于是清淡的笑了,走下车驾,不顾众人想要代为敲门询问的意见,自顾自的走到大门前,很有礼数的敲了敲大门。
大门应声而开,开门的门童见到了这么大的阵仗,有些害怕和始料未及,颤抖的问道:“你.......你们是谁?有何贵干?”
“大胆!”一位士兵厉声呵斥道:“武成王殿下也是你能够冒犯的嘛?!”
门童显然是真的不知道来的是大名鼎鼎的武成王,要是知道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说话,马上吓得跪了下来,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没事,起来。”杨旷给个手势让士兵们退下,竟然屈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门童,硬是把他拉了起来,道:“进去通报一声,本王不会硬闯的。”
门童吓得浑身抖动不止,下意识的点点头,在得到杨旷吩咐后飞奔的跑回府中去通报了。
杨旷他们一行人等了很久,才等到了一众谢家的重要成员出来迎接。
他们各自脸上的神情都好像在诉说一个事情——不想见到他,杨旷看得出来,装出来的表情是有多么虚伪,于是也用最虚伪的嘴脸笑道:“本王终于等到你们了。”
“臣等携全府上下参见武成王殿下!”谢家的人纷纷跪拜在杨旷的面前,这才让杨旷身边的随从心里舒服了不少。
而杨旷没有开心,久久没有喊出“平身”这句话。
谢家的一众人也在等着,良久没有等到那句话,诧异的抬头看向对方,发现对方强露出的笑脸散发的煞气有多么的强烈。他们倒也不慌张,准备僵持下去。
想耗着,可以。杨旷在优势的情况下向来来者不拒,就这么跟他们耗着,看是他站的久还是他们跪的久。
于是跪了很久的谢家人果然是最先受不了的那一方,都跪不下去了,心理上的压力也是支撑不住的原因之一,为什么这位殿下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与常理不符合啊?
有人开始受不了了,要不是碍于礼法早就站起来了,但是杨旷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没人敢率先站起来。
“很好。”杨旷只是说了句话,就有几个没听清楚的人贸然的站了起来,于是他身边的亲卫立刻借题发挥道:“大胆!殿下还没有让你们起来!”
那几个率先站起的人吓得胆战心惊,立马又跪了下去。
杨旷假模假样的对着旁边的亲卫道:“不用如此急躁,情有可原嘛,他们谢家平日操劳粮草的事情很辛苦,不然也不会没有时间来城门迎接本王。”
随口说出的话中借题发挥的意思清楚无比,就是要告诉这帮人他记住谢家没有主动迎接他的失礼举动了,没有明面上说出来也不过是看在粮草的面子上。
“下官墉城粮道总督谢昆,在此感谢殿下的体谅。”
看着领头前来率先发话的男人,这个年不过四十的壮年男子让杨旷看到了不一样的影子,于是当下松口道:“平身。”
这句话让众人听了好久才确定是“平身”这两个字,才缓缓的起身,还不时窥探着杨旷的神情。
“你就是谢家的家主?”杨旷来到谢昆的面前,问道。
“下官正是。”谢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失望。
为什么说是失望,因为杨旷看过失望人的眼神,于这样的眼神没有不同,于是道:“你.......当真不知道本王要来?”
“下官不敢欺瞒殿下,下官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来迎接?”杨旷还是将话题引到了迎接的事情上,道:“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事务太多无法抽身?”
谢昆忽的抬头面对他,道:“并非如此,下官只是不希望殿下造访此地罢了。”
“大胆!”旁边的亲卫再也忍不住的抽出了佩刀,想要动手了结这个无礼之徒。
“慢着!”杨旷一个眼神喝退了亲卫,“让他说完。”
“下官谢殿下。”谢昆顿了顿,道:“此地不甚方便,不妨先让下官将殿下的随从安顿好之后,再谈如何?”
杨旷点点头,道:“可以。”
于是谢昆立马安排人手安顿杨旷的队伍,将所有人都安顿好了后,也是夕阳西下了。谢昆独自邀请杨旷到内院一叙,杨旷也欣然接受,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的猜忌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都烟消云散,或许是出于一种同情。
内院简朴质化,没有世家大族该有的辉煌,杨旷很是好奇,为何一个掌握大商粮草命脉的大族,还要过着如此节俭的日子,他们不是应该在地下市场中打捞一笔吗?
想着这些的杨旷,坐下后先问道:“你好像对本王很失望?”
谢昆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又缓缓低下头道:“殿下的目光毒的很,不愧是连老太傅都没办法对付的殿下。”
“那就是说你不喜欢本王。”杨旷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道:“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下官不敢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殿下此行巡抚天下,不过是为了镇压士族罢了,”谢昆很露骨的指出了杨旷的目的,丝毫不加美观的修饰,“既然是针对下官而来,敝府又为何还要假惺惺的迎接殿下,再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被殿下打压,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杨旷被说的沉默良久,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的用意,是否是故意装作清高来博取自己的同情,还是出自真心,他试探道:“你为何有此想法?”
“这还需要想吗?殿下?”谢昆苦笑出来道:“只要稍微关注一下殿下最近干的事情,不用猜就明白了。殿下打败了崔氏集团,又在一个月接连造访了胡家等家族,原本乖张的他们这段时间安分的过头了,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很好的头脑,杨旷不讨厌,于是道:“你想的都是对的,那么都已经知道自己做出了令本王关注的事情,为何不直接表态免除灾祸。”
谢昆叹了口气道:“殿下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找上门了还会轻易放手吗?所谓世家大族,也是脆弱的很,以殿下的身份随便一压,就垮了。”
“这就是你失望的原因?”
“差不多吧。”谢昆道:“更多的是对朝廷的失望。”
杨旷没有急着追究他话里的不敬,反而耐心的问道:“究竟是什么能让你们失望?本王觉得你们过得很好啊。”
谢昆也是盯着杨旷道:“好?敝府自开宗以来就没有好日子过,殿下不就是向来追究地下市场的事情吗?又为何东扯西扯避重就轻?”
“砰!”的一声,杨旷起身跃到了他的身旁,与他面前只隔一拳距离,道:“就算是要处置你们,也得搞清楚再说,你不会拒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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