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前后变故颇大,似连月风雨骤晴,柳看傻了眼,像某类甲壳动物般探出头,盯着他,从头到脚审视,想问却不敢问。
苍天取缔凡人隐藏自己也好,凡人击溃苍天找回本我也罢,不管哪种都不该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知道的。
更何况现在可还有求与他,这个岛,那些无辜的人…… “我只是摸到了皮毛,实际上还是曾经的模样,想要更进一步还需要一段日子,急不来,等救下这个岛,我有的是时间跟你细说。”
洛阳边说边向外走去,迈着四方步,不断揉着右手,走了几步柳飞身临近,紧蹙着眉头,捏着拳头,冷声道:“您要去地下干什么?”
“这是去地下的路,那去地上的路呢?”
洛阳闻声脚步一顿,环顾荧光朦胧着的环境,实在没寻找到另外一条路,本以为是有出无进,实在没想到是有进无出。
“我们可以用术法……” 柳没有因洛阳的解释放松下来,听着不靠谱的言辞反而退后数步,看上去是看着洛阳,实际上心思都在南易身上。
在外界得到的消息对他的褒贬不一,可只若他还是洛阳,就在意南诺,爱屋及乌,他若是不在意南易的死活就不可能进岛,这是唯一的底牌,得抓紧。
洛阳本来不知道柳的想法,仅仅看他一眼,那些算计就清晰呈现在心底,好笑,又可气。
“寒蝉活了一把岁数,很狡猾,在上面留了手段,我们不能用术法出去,除非你打算暴露这里。”
“那怎么办?” “你慢慢挖,挖通了告诉我,不过最好快些,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是打算找些诱饵把你钓出来。”
洛阳摆摆手,边说边盘膝落座,吐纳入定,顺着曾经所思,探索着那玄之又玄的感悟,打算再进一步,界定有无。
萌生,成长,衰老,死亡,轮回,天地间每种生灵的轮回在心底涓涓淌过,想放下就得先拿起,想念起万物生,念止天地现就得了解万物。
“大人,挖通了,通向数里之外的丛林,在那儿他们绝对没有用手段。”
柳轻轻说着,洛阳缓缓睁开丹凤眼,打了个哈欠,探手放出玄黄鼎,将昏睡中的南易收入塔内,转身迈步,带动萤光四散,起落间消失无影。 “有这个手段为什么还要叫我挖地掘土?”
“帮你锻炼锻炼,想叫你能再多活几年。”
柳对着空空如也的幽暗咆哮,声音方落,洛阳的传音突破幽暗,紧跟着稀疏无几的荧光繁密起来,连带着那些老藤再度放出嫩芽,眨眼花开,拇指大小,暗送芬芳,即便身处幽暗,难掩素白花颜。
“不用客气,这不是我的生命力,都是跟岛上的生灵借的,本以为最多是一条溪流,却不曾想汇成大海,凭这些,你这老东西能多活个千年,尽快培养继承者吧。”
柳正感动时洛阳的声音传来,不由红了眼圈,循声望去,那少年站在逐月雕背后,披着金灿光霞,笑得温暖,叫人不由痴痴幻想,如果苍天真是这般…… 风景总是互相成就的,洛阳感知着柳的想法,移目望向长空,更想不明白苍天的打算。
“我可以叫你成为六界唯一的超脱者,相同的,你永远不可以离开六界!”
这是苍天给出的条件,叫人有不好的预测,洛阳摇摇头,压下那近乎不可能的想法,转而望向远方的山峦。
流云之下锦绣山川悄寂无声,无有鸟语,不见鹿影,死气沉沉。
偌大的墨族就这般消失无踪,若非留下宫阁错落,血迹斑驳,甚至会以为来错了地方。
这可能无独有偶,洛阳不敢耽搁,审视山上山下,念起清风摇翠,花草见闻传到心底。
迁徙,同木晚舟的族群那般。
可昆吾族迁徙是为了躲避可能降临的祸患,墨族迁徙是为了什么?
瞒天过海,引动其他族群同时迁徙,借此将他们聚集在一处,进可占据岛屿,退可等待时机,这是壮士断腕,寒蝉他们是打算放弃这次大道观止的机会,以此换取太玄空岛的绝对控制……
外来人终归是要离开的,洛阳有放不下的人间,别的修者同样如是,到时,柳势单力薄,除了妥协别无选择,南易的情况给了寒蝉太多信息,是步漏棋。
“告诉我他们的下落。”
洛阳飞身落在墨族山巅,将话说与漫山花草,一阵摇曳,虚空间浮起一“乱”字,水墨勾勒,笔走龙蛇。
能窥视到的都被这字盖过,洛阳不由皱起剑眉,感知着苍天真切地恼怒,出声再道:“昆吾族现在在哪?”
声落风起,一叶飘临乘风,洛阳迈动脚步跟在树叶后,穿过近十里的山路,远远望见一片山坳。
飞鸟往来翠枝,不时虎啸狼嚎,有那屏障的阻隔,嗅不见该有的烟火气,不过花香却也宜人,奈何不能为之驻足,实在可惜。
唏嘘着挪移虚空,穿过结界,营地空荡,仰望枝头,少女依靠树荫,光着脚丫,啃着野果,脆脆的咀嚼声叫人食指大动。
“给,别和吃不到果子的狐狸似的。”
木晚舟不满的翻个白眼,边说边抛来一枚野果,拳头大小,泛着清香,洛阳没有犹豫,咬了口,甘甜的汁水尽情挑逗味蕾,止不住扬起嘴角。
“墨鹤那老狗说岛上的族群惹了天怒,叫我们隐蔽起来,不走就要被杀死,我们没得选。”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得留下来等你,大部族从来都没有好心眼,比起他们,你这个外来者更可靠。”
说着木晚舟从枝头跃下,看看还在吃果子的剑修,秀眉轻挑,道:“跟上,一边走一边吃,像你这样见着吃的就迈不开步的,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外面就那么安宁?”
洛阳迈动脚步跟上,嘴巴都在品尝野果,所以鼓动灵力传音入密,“外面和这儿差不多,不过外面的人习惯在背后下刀子,跟这儿又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猎杀与被猎杀,在那儿都差不多,你的鸟呢,叫过来,路很远。”
木婉清说着,美眸盯着树下的刻痕,与之前的不同,最开始留下标记的族人可能已经……
洛阳没有出声回答,随手丢开果核,瞥了眼树下的刻痕,又看看木晚舟,嘴角泛起冷笑。
“我已经知道他们在那儿了,柳,我给你找了个传承者,把她接过去看看。”
前半句话说给木晚舟,后半句话说给柳,声落瞬间藤曼破土而出,缠住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宝光闪耀,瞬间隐去。
洛阳再看看那标记,移目云霄下的那座远山,无比肯定,那些族人都不在那儿,那儿只有寒蝉的陷阱与包围圈。
自己以退为进,他们就明修栈道,顺藤摸瓜,计策是好计策,可惜,算的人不在局中,没用。
视线缓缓移动,洛阳转过身,望向背后的山峰,轻声道:“他们在那儿,保护好他们,我去缠住寒蝉。”
言罢不等柳回复,闪身落在远山山脚,看看峰峦入云,朗声道:“寒蝉,出来吧,我们谈谈,你要的不过是这个岛,弹丸之地尔,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他们。”
“屁话,堂堂昆仑扛鼎人满口胡诌就不怕惹得天下人耻笑?”
人未至声先到,声落寒蝉姗姗来迟,踏着云雾,两侧跟着一老一少,老的耄耋年纪,拄着桃木杖,少的还是个娃娃,穿着红衣裤,扎着冲天鬏。
不只是他们三个,剩下的都藏在附近,装模作样,其实都是群墙头草,风若足够大,他们就是不存在的。
“寒蝉,你认为最好的剑是什么?”
审视完情况,洛阳笑呵呵着再度出声,边说边取出忘四,左手捏着剑指,一点点在剑锋上拂过,引得仙剑阵阵轻鸣。
寒蝉暗自运转法决戒备,却装得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冷声道:“剑本凡铁外物,大道独行,连剑都放不下,还想求道,可笑!”
“剑出于心,似有似无,可屠戮天下,亦可拯救苍生,最好的剑其实也是最坏的剑,有人与我说剑道的至高境界是无剑,过去不曾领悟,现在我却明白了……”
“老头,你身前三尺可有杀剑?”
说着说着洛阳话锋一转,挑眉望向耄耋老者,忘四未动,长空风止。
众目睽睽下老者攥紧桃木杖,退了一步,面色涨红,如哽在咽,顿了顿连连退后三步,折了千年道行,抬头,道:“自叹不如!”
言罢隐去,洛阳轻轻一笑,转而望向那娃娃,不等开口,已是不见踪影,洛阳缓缓飞起,平视寒蝉,挥动忘四挽了个剑花,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说呢,你身前三尺有无杀剑?”
“唯我独尊,唯我独神,老子管他有没有剑!”
寒蝉低吼着举拳,没见洛阳动作,宁静的虚空自然浮起万千剑光,有风雷共舞,有冰火交织,是万剑也是一剑,寒蝉看得见,旁人看不见。
是有,是无,是有无,这就是洛阳的新得道真。
未始有物,念起,天地孕而万物生,念止,万物隐而天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