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姑娘,你来的正好!”
还没走近,陈三十就高声吆喝。
诸多与他争抢石阶位置的妹子听见声音还以为又来了个敌人,立马齐刷刷朝她投去“仇恨”的目光。 叶凌漪汗颜,擦擦额头,“呵呵”干笑了两声,终于压着嗓门问陈三十:“三十哥,你在做什么呢?快过来啊!”
陈三十好不容易抢到位置,哪里肯轻易放弃?
艰难地抬起手,朝叶凌漪招了招。
这意思是让她过去?
叶凌漪目色怀疑,与传话的小弟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由于实在挤不进那几乎拧成一股绳的人群里,叶凌漪只得走到高于石阶的坝边,低头俯视陈三十那张因为用力过度而涨红的脸。
“青鸢姑娘,你来的正好,帮俺个忙……”陈三十此时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衣服湿答答贴在身上,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的人,额角不断沁出豆大的细密汗珠,稍一动就顺着脸颊往下巴和嘴里淌。
如此剑眉虎目不怒自威的人,在拥挤的人群里垂死挣扎,样子真是既滑稽又可怜。
“三十哥请说。”
“青鸢姑娘,你能不能……”陈三十维持脚跟稳定,双腿却开始不自然打颤,很明显是力不从心了,“你体型小,能不能帮俺站会儿?俺马上就回来。” “啊?”叶凌漪瞧瞧下面那些妹子满眼的仇视,心有艰难,咽了口唾沫缓声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三十哥,你要这个位置做什么?”
面对她的疑问,陈三十表现得又气又急:“哎,别提了,还不是俺那个妹妹嚷嚷要来。”
妹妹?
叶凌漪想起来,陈三十说过还有个妹妹叫陈三八,兄妹两个名字惊世骇俗的程度简直叫她想忘不能忘!
“非要俺给占位,又迟迟不见人影,许是在寨里睡过头了,再不来可就误了时辰了,俺得去看看……”陈三十自我嘀咕了一阵,抬头,眼神求助:“不说那么多了,青鸢姑娘……” “你先出来!”
“好!”
陈三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瞧瞧围堵在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咬牙,竟船动浮萍开,将一帮人挤开,成功退了出去。
莺莺燕燕摔成一片,抱怨声四起。
再等她们起身,叶凌漪已经趁机跳了下去,站定在陈三十原先的位置,若无其事地转身面朝河面。 适才发现此时河中万灯漂浮,对影成双,五光十色,旖旎光辉将柳色映衬如烟,微风飘荡,送来一阵柚花清香,竟是如画美好。
深深呼吸,叶凌漪不由沉醉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突然投过来一道凌厉目光。
叶凌漪不想察觉却为时已晚,隔着光彩夺目的河面,视线相撞。
乐芽?
叶凌漪惊讶,愣了愣,继而微笑。
乐芽则一副恨得咬断牙根的表情,冷哼一声别开视线不再看她。
好吧!
叶凌漪无奈,暗叹自己这完全是被人记恨了呀。
倏忽,铜锣声响起。
原本拥挤的人群,人声鼎沸的岸边顷刻安静下来。人群主动让出道路,一褐眉白发、体态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经几人搀扶自人群中走出,步履缓慢而沉重走到对岸的码头。
紧接着有人吆喝:“值此洛神大典,上请天明,下尊洛神,馨香祷祝,一以佑国祚天年,二以佑天平地安,恭请洛神娘娘,跪……”
尾音长长的一声“跪”脱口而出,在场所有人突然齐刷刷曲膝跪地。
这就开始了?
叶凌漪彻底傻眼,左右环顾,终于还是选择入乡随俗,跟着在场的,一起跪地。
然后又听耳畔吟唱声娓娓而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诸神见证,请洛神娘娘降谕,兹派代身,降遐龄寿星请福之灯,所遴女,为河伯新妇,代行洛神之责,纳万民之愿,上表天听,以资天朝!”
礼话言罢,耄耋被搀扶起身,颤巍巍接过火把,将河边泊着的一只一人高矮的彩莲福灯点燃。
彩莲福灯宝座是涂漆浮木,中空结构。莲心绑着百丝灯,也就是烟花,所谓耄耋引福就是请耄耋放飞烟花。
引信骤燃,莲心处升起滚滚浓烟,倏忽引发一阵蜂鸣,彩莲灯轻轻摇晃,引得水面涟漪阵阵。
而后光点冲破天际,于黑夜半空遽然炸裂,爆炸瞬间震耳欲聋,万千花火色彩缤纷,同时炸开的盛景很是壮观。
叶凌漪忍不住抬头去看,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清澈,倒影着漫天花火犹如仙尘流星纷纷坠落,眼底除了惊艳就是震撼。
她此刻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瞪圆眼睛、张大嘴巴、伸长脖子的模样,真是滑稽又可爱。
河对岸,柳树下的阴影里站着一小队人,为首一道颀长身影静静负手而立着,将她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不抹自朱的薄唇因此情不自禁挂上了笑。
直到烟花燃尽,她还久久不能回神的模样。
周边众人起身,耳边响起一声:“大典开始!”
话音落定,叶凌漪终于被拉回神思,心下咯噔一声,慌忙站起来,目光四下搜索,暗道:“糟了!大典都要开始了,陈三十竟还没有回来!”
眼看着彩莲福灯被推出,开始顺流而下。
诸多莺莺燕燕满眼期待和兴奋,叶凌漪只能跺脚着急。
这个陈三十到底搞什么鬼?把她撂在这里占位置,自己倒是不见了。
就在叶凌漪考虑着要不要撒丫子走人的时候,彩莲福灯已经漂到了离她不远的位置,眼看就要贴上这边的岸边。
诸多莺燕开始兴奋尖叫,吵得叶凌漪直堵住了耳朵。
此时清风骤起,水面微澜,彩莲福灯于水面晃晃荡荡转了几个圈,引发水面动荡。
叶凌漪站的地方离水面很近,水浪拍上石阶,她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莺燕狂热,眼看福灯越来越近,竟不顾一切往前挤,所有人都祈愿福灯能停在自己面前。
相比之下,叶凌漪显得极是无辜,本是避浪往后倒退,却阴差阳错地被后面拥挤过来的人潮反推了一把。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叶凌漪身形一个不稳,竟控制不住往前趔趄了两步,眼看要栽进未知深浅的河里,情急之下,手脚一通胡乱比划,幸亏手下及时扶住了什么才幸免于难。
劫后余生,叶凌漪长长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回神,才突然发现原本喧嚣的周围突然变得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在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的手?
叶凌漪纳闷,循着众人视线所指望过去。
这不看倒好,一看真叫她倒抽了口凉气,差点当场昏过去。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爪子正死死扣在原本于水面哗啦啦打转的彩莲福灯灯叶上。
原来……刚刚救了她一命的,是这个福灯?
叶凌漪的后背涌起一阵凉意,内心当即爆发了惨叫:天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不想的!
如果她解释说这只是危急关头,因求生欲爆棚而自动出现的应激反应,会有人信吗?
这类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无疑是行不通的。
叶凌漪简直欲哭无泪。
才想起什么,手指如触电般松开彩莲福灯,她笑得很尴尬:“那啥……都是意外,纯属失误!重来!”
无一人说话,周遭寂静得诡异。
叶凌漪一度感觉气氛很沉重,于是在众多女子欲将她剥皮拆骨生吞入腹的眼神下,姿态卑微地伸出一根手指,将彩莲灯又推了出去。
这下,众人的视线终于重新落到了福气灯上。
叶凌漪暗暗松了口气。
可谁知,福灯才飘出不远,河面忽然起了阵妖风,竟将原本顺流而下的福灯重新又推了回来。
众人视线随之移动。
谁也没想到,这福灯像是通了灵性,竟晃晃悠悠回到了刚才差点搁浅的地方,犹如被人施了定身术,就这么明晃晃地定在了叶凌漪面前。
这这……
叶凌漪的头顶劈下一道惊雷,内心杀猪惨叫:完了,这下再也解释不清了!
岸边短时沉默,立马骚动起来,人口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洛神娘娘看上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了故去而折返,也有说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会使妖术,坏了洛神大典的规矩要严惩!
福灯对面,不男不女的家伙:“……”
“安静!”
总算有个主持大局的人站了出来,瞧向叶凌漪,说:“既洛神娘娘已有抉择,便依照规矩,有请洛神娘娘!”
长长的吆喝一声,惊得叶凌漪简直要叫娘。
什么洛神娘娘,她不想当啊!她只是替人站位而已啊!
几个提着宫灯,仙娥装扮的少女飘飘然过来,朝叶凌漪恭敬低眉,作了“请”的手势。
生平第一次得此贵人待遇,如是殊荣,叶凌漪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连着摆手,讪笑说:“几位姐姐,我只是替人占位,我并不想做洛神娘娘,碍于朋友迟迟未回,我瞧几位还是另选他人才好!”
“什么话!洛神大典乃为西朝各地之盛会,岂是儿戏?”
此时一脸严肃走过来的正是主持大局的,一个穿戴很讲究的中年人,一瞧便是不好应付的主。
叶凌漪赔笑:“既是天朝盛会必是严谨无比的,我一个相貌平平之辈,怎可代洛神娘娘?这不是冒犯神明吗?”
“洛神娘娘亲选你的!不履职责才是冒犯!”
“啊?”
叶凌漪呆了呆,脑海里飞快盘算着下一句该怎么接。
岂料姜还是老的辣,中年人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对着一众“仙娥”吩咐:“请洛神!”
“仙娥”颔首应,其中二人放下宫灯就过来,一左一右扣住了叶凌漪的手臂。
被钳制的叶凌漪动了动内力,刚想挣脱,倏忽瞥眼瞧见擒住自己的那双细白手臂又放弃了。
要不是看那些扮“仙娥”的少女多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
算了,见机行事吧!
就在“仙娥”押犯人式的将叶凌漪押着要走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厉喝:“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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