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恼归气恼,可人是不能不管的。
唐国公深知,大家伙儿都忙着过年,谁也不会没事儿将眼睛盯在国公府身上。
可万一,真叫应天府将人羁押到正月十五以后,那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亲祖母,眼红孙女手里的东西,派了心腹人去横夺。饶是唐国公脸皮极厚,一想到日后出门就得面对旁人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也有些吃不消的。 于是顾不得什么,仔细斟酌着用词,写了一封信,又叫大管家开了自己的私库,备齐了一份儿厚礼,叫大管家送到应天府尹家里去,并特别叮嘱:“一定要送到应天府尹夫人的手里。”
大管家略微一琢磨,便知道了唐国公的用意,连连点头,“奴才明白,这就过去。”
带了东西直笨了应天府尹家中。
这一笔,唐国公出血着实不少,一盆宝石盆景,一套金镶玉头面,另有一套点翠的钗环。
应天府尹乃是五品官,要说放在地方上,亦是一地父母官,称得上实权官员。奈何这应天府正在京城,放在京城里,一道墙倒了,砸死十个人里能有六个官儿比五品高。应天府尹,着实算不得什么了。 在得了偌大的好处后,又有发妻在旁吹风,应天府的府尹李玉华,也就松了口,告诉唐府大管家:“人才收进了监里,就放出去也太打眼了。待到正月初二,我悄悄地将人送到衙门外。”
“如此可多谢李老爷了。”大管家还是很会说话的,千恩万谢了一回,又替国公府找补脸面,“按说这等刁奴,就该叫她们死在牢里头。只是我们家老太太听了竟有这样的恶奴打着她老人家的旗号去闹事,平白地离间了祖孙之情,气得不行,立逼着我们国公爷将恶奴带回去,她老人家要亲自处置。”
应天府尹笑呵呵的,很是表示了一番理解,命人将大管家送出了家门。
大管家空手回到了国公府,唐国公一见,亦算是放了心。只是听到了说还要到初二才能将人带回来,便又秘密地吩咐了大管家一番。
唐燕凝在玉清宫里过了个不算太冷清的年。 玉清宫里弟子本就不少,圆通真人更不是那等严苛之人,故而一些小弟子们从进了小年后,便已经开始盼着过大年了。
唐燕凝是个手面大方的,林氏本就塞了不少的小额银票和散碎银子,她自己的香楼里年下盘账,也有一笔不菲的进账。
因此,唐燕凝大方地为玉清宫里每个道姑准备了一套道服,又有各种上佳的素斋食材,大年三十这一日还与谷雨一起,到玉清宫后厨去帮忙。
她在玉清宫里与圆通真人关系不错,又这样会做人,哪怕是修行之地的人,谁又会不喜欢她呢?
当然,玉清宫里没有爆竹之类的东西,到了晚间,与遥望到的山下烟火人家相比,便显得冷清了。 虽然只有两个人,谷雨还是提前预备出了一桌子菜,甚至还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小壶酒来。
“就算在这里,也要好生过年。”谷雨将酒温在热水中,对唐燕凝笑道,“我还包了一盘儿饺子,回头到子时就去煮了来。”
“就只两个人,也亏得你这样的高兴。”唐燕凝有些意兴阑珊。她来到这个世界,这是过的头一个年。
偏偏,与她最是亲近的母亲兄长,都不在身边。
还有……晏寂也不在。 换个世界,竟然还是只有她自己过年。
叹了口气,裹上了厚厚的斗篷,唐燕凝便往院子里走去。
“姑娘,你去哪里啊!”谷雨一见,忙放下手里的果碟要跟上。
唐燕凝摆了摆手,“你在家里收拾吧,我出去走走。横竖今儿各处都亮堂着,不用跟着我。”
自己走出了小院儿。
外面依旧有积雪未化,夜风更显寒凉,哪怕是穿着厚实的斗篷绵衣,依旧有挡不住的冷气钻入衣裳。
唐燕凝将斗篷裹紧了,信步往梅林走去。
有清冽的空气迎面扑来,明明是繁星布满了夜空,抬头就如同见到满天长河,本该是一片清明,可却不知为何,唐燕凝此时却觉得,心头似乎是被什么笼罩着,沉重,却又令她说不清道不明。
她不明白自己落到了这个世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只为了,改变个原主的命运吗?
那到了如今的情势,到底算不算已经改变了呢?
改变了,她又该如何呢?又能如何呢?
抬头看看细碎星光,唐燕凝叹了口气。
原先看过无数的小说话本,作为穿越人士,男人必定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女人那妥妥就是万人迷,走上与男主相爱相亲携手一生的光明大路。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全然找不到爽点了呢?
本就是炮灰的命,好不容易算是改进了一丢丢,她原本也没有别的想法,带着林氏和唐燕飞避开了原本太过悲惨的命,三口人带着身边这些忠仆们安安生生地过小日子。横竖,林氏手里有钱,她也能赚钱,唐燕飞功夫好也能护住她们。那样的日子,想一想都觉得美滋滋。
哪里料得晏寂横空出世,搅乱了一池春水呢?
没来由的一阵气闷,唐燕凝干脆俯身捡起了一块儿石头,狠狠地朝着路边的树砸了过去,喊道:“晏寂晏泽,你们两个混蛋!”
“你要骂人,骂晏泽就是了,带上我作甚?”
身后晏寂的声音响起来,唐燕凝豁然回身。
四面望去,虽有微光,仍就是黑洞洞的一片。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出来,大过年的装神弄鬼!”唐燕凝跺脚叫道。
却是既不见人,声儿也没了,就仿佛她方才听到的声音是幻觉。
唐燕凝“喂”了两声,还是不见晏寂现身。
“见鬼了?”唐燕凝嘟哝了一句,摇摇头准备回去。
才走出两步,晏寂便鬼魅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的惊叫尚未出口,便有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那手温热有力,掌心处还带着薄薄的茧子。手指也不老实,小拇指甚至在她的下巴上摩挲了两下。
唐燕凝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猝不及防地抬起脚来狠狠跺在了身后人的脚面上。
就算晏寂武功盖世金刚护体,也还没有修炼到脚面上呢。这一脚下去,堂堂的翊郡王殿下几乎要抱着脚跳了。
“我说阿凝,我好心来与你一起过年,你这也太狠心了吧?”
唐燕凝转过身来,便见夜色之中黑乎乎的一团。虽然看不清楚对面的人面容,但那身形,还有说起话来就很欠揍的腔调,除了晏寂又还有谁呢?
“谁叫你吓我的?”唐燕凝眼睛忽然一热,日常里清润的声音都压抑了几分,昂着头气道,“要不是因为你和晏泽,我至于躲到玉清宫里来避祸吗?我,我都还没有过过一个好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