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槿生平第一次被人偷袭,不,确切地说,是在他清醒的情况下,被个女子一掌敲晕。
打晕他也就算了,还把他埋在一堆落叶中,乍一睁眼,以为自己入土为安了。
踏踏踏……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调整呼吸,准备一会儿照计划行事。
“大哥,兄弟们确认过消息无误,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没见到楚淮槿那小子的人影?该不会已经死翘翘了吧?”
为首的,正是火岩山老大——双刀刘良。
他大概扫了眼,目光凶狠犀利。
“楚淮槿惯用计谋,阴险狡诈,之前不少兄弟因他丧命,这次他虎落平阳,机会千载难逢。你们几个分成四路,找遍这几个山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匪们齐声应道:“是,大哥!”
殊不知,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不远处的落叶堆下。
听到刘良对自己的评价,楚淮槿很不满意。
惯用计谋不假,但,阴险狡诈……
他日,等他降服了那帮山匪,一定要好好教他们识文断字。
“大哥,此处地势平坦,不便藏身,楚淮槿那小子肯定不在这儿。我们去别处找找。”
楚淮槿眉头紧簇。
这就走了?
他貌似藏得也不深吧。
“前面有村子,他很有可能藏在那儿。我们走!”
楚淮槿:……
这帮人,真不打算再找找么。
他动了动,准备起身,自己暴露位置,却被一只手摁住。
“乱动什么,想死么你!”慕轻酒压抑着声音,警告意味十足。
她就藏在他旁边,离得非常近。
这世子爷脑子进水了吗?
跟条虫子似的扭来扭去,生怕山匪不知道这儿藏着个人是么。
早知他如此好动,就应该给他喂点昏睡散。
“……”楚淮槿适才反应过来,刚开口,就被慕轻酒捂住了嘴。
一个山匪骑着马从附近经过,满脸狐疑。
“大哥,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刘良勒住缰绳,正要回头,有人大声喊了句。
“大哥,前面有辆马车,楚淮槿一定在那里面!”
“都过去看看!”
“驾——”
山匪们被马车引走后,慕轻酒松了口气。
她爬出落叶堆,将楚淮槿一并拽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世子爷的目光有些幽怨。
楚淮槿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枯叶,翩翩公子,平添几分狼狈。
他计划得好好的,策划自己被追杀,利用刘良报仇心切,将他抓到火岩山,探清山匪们的藏身之处,然后跟侍卫们里应外合,将他们一举歼灭。
但是现在……
马蹄声渐远,楚淮槿只能感慨一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慕轻酒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见他站着一动不动,提醒道:“现在暂时安全了,但难保那些山匪不会折返回来。”
楚淮槿暗自叹了口气。
他倒是希望他们折返回来。
月色清冷,林中安静得能够听到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给山匪送消息的马车夫回来了。
马车夫担怕自个儿毒发身亡,为赶时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消息……消息传到了……解药,解药……”他弓着腰,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慕轻酒唇角轻扬,靠近马车夫,声音冷到极致。
“消息传到了是么,很好。那你总算是死得有点价值……”
马车夫瞳孔皱缩,面露恐惧之色。
还不等他开口求饶,喉咙就被无情割断。
热血喷溅,将枯叶染得净红,也映红了慕轻酒的双眸。
她前世心软被人欺,遭亲人背叛抛弃。
经历过那些,很难心怀慈悲了。
慕轻酒镇定自若地收刀入鞘,下意识地看向楚淮槿。
他正靠在树边休息,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她移步到他跟前,缓缓开口。
“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剩下的干粮留给你。”
楚淮槿睁开眼,目光深邃空洞。
“多谢姑娘好意,但在下乃将死之人,吃了也是浪费。”
见他破罐子破摔,毫无求生意志,慕轻酒脱口而出。
“放心吧,你命大,死不了。”
“双手已废,就算能活命,也是个废人。”
“能治。就算治不了,这不是还有脚么。”慕轻酒不打算再跟他啰嗦,准备带着春秀离开。
她刚走开几步,楚淮槿又开始滔滔不绝。
“姑娘,在下想通了,与其坐在这儿等死……”
慕轻酒懒得听他絮叨,找回马车,费力地将春秀弄了上去。
楚淮槿一个人也能说很久,末了,问了她一句。
“姑娘,你意下如何?”
眼下,慕轻酒根本没心思搭理他,也没清楚他问了什么,甚是敷衍地应了声。
“嗯。挺好的。”
“这么说,你答应带在下离开这儿了?”
“什么?!”慕轻酒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什么时候答应带着他了?
楚淮槿站起来,拖着虚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来到马车前:“那么,在下就先谢过姑娘了。”
慕轻酒眉头紧拧,喝止他前行的脚步。
“等等,你给我站那儿!”
与此同时,楚淮槿突然被石头一绊,整个人朝前倒去,撞到了慕轻酒身上。
“嘶——”后背猝不及防地顶到车辕,慕轻酒痛得眉头紧皱,入眼便是男子那张俊美的脸,反应甚大地推开他。
楚淮槿深邃的眸中,深藏异样的光亮。
“抱歉,是在下冒犯了,方才事出突然,但在下保证,绝对没有碰到姑娘的身……”
“住嘴!”慕轻酒愤懑不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强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没碰到?
难不成是她自己撞上车辕的?
沉默片刻,楚淮槿试探着问:“那我们现在?”
慕轻酒一听到他的声音,莫名烦躁。
“我让你住嘴,没听到吗!话这么多,真啰嗦。我要办正事,带你离开可以,现在就给我滚到马车里去!”
要不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她真想弄死他。
她绝对跟这鬼地方八字不合。
莫名其妙就被占了便宜,对方还是这么个得了便宜拒不认账的玩意儿。
慕轻酒火气甚大,坐上车辕后,却见楚淮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走不走!”她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驾着马车离开,管他是死是活。
楚淮槿看着虚弱不堪,仍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马车里有位姑娘。男女有别,光天化日共乘,于理不合。”
慕轻酒的额头上降下几道黑线,牙齿咯咯作响。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守着读书人那套礼呢。
看在他身份尊贵,家财万贯的份儿上。
她忍!
东方天空已经见白,慕轻酒从裙摆撕下一长条,一端系着楚淮槿的手腕,另一端被她攥在手里。
她一手牵着他,另一手牵着马,一路步行,场面十分滑稽。
“姑娘,这一带常有山匪出没,我们需尽快去官道。”
慕轻酒的眼角狠狠抽了抽,毫不客气地怼道。
“嫌我走得慢是么。你最好搞清楚,如果不是你这位爷,我这会儿早就到地儿了好么!”
即便被指责怪罪,楚淮槿依旧保持着风度,语速不紧不慢。
“姑娘,你身上的戾气有些重,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萍水相逢即是缘,在下愿意替姑娘解忧。”
还能说这么多话,慕轻酒怀疑他压根就没受伤。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澄澈的眸中覆上些许不耐,直接回呛。
“什么缘?孽缘么。想让我顺心,简单。你,管住嘴,迈开腿,别在那儿跟个和尚似的喋喋不休。”说着,她加快了步子。
生平第一次被人嫌话多,楚淮槿的嘴角微微上扬,古井无波的眸中有了些许光彩。